风高月黑，四面模糊。
众人被董小芸的话说得一怔，董国相在风宁手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似乎在阻止董小芸，但董小芸充耳不闻。
她看着楚怡含，沉声道：“楚姑娘，你我虽然立场相悖，但你帮过我，我董小芸自小活得艰难，从没有人如你这般尊重过我。虽然你我之间总是谎言参半，但我相信楚姑娘待我好是真，我也感激姑娘当日在公堂之上维护于我，即便那是姑娘跟王爷的计谋。”
楚怡含脸上一红，十分尴尬，“对不起，我……”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董小芸看着她，轻轻地点一点头，“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想必这位摄政王，一定也跟大王子一样，不会让我父亲活到现在。”
楚怡含哑然，她看着游刃有余的董小芸，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这是个恩怨分明的女子，恩怨分明到她的任何一句解释都因此变得苍白而无力。她看事情是如此通透，通透到任何一句谎言都塞在喉间吐不出来。
“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楚怡含忍不住问：“你知道放我们离开，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吗？”
宋岭支杀了西疆王，带走怛拢跟她，让他彻底失去了名正言顺登基的机会，也让他彻底失去了跟羊同勤王军和谈的底牌。
怛影现在已经被逼到不得不“弑父杀兄”的地步，成为人尽皆知的“暴君”，甚至很快就会面临举国上下的唾弃与追杀。
或许他能够在郓城坚守十天半个月，可粮草库已毁，他们很快就会从高高在上的贵族变成人人喊打的反贼。
楚怡含不敢想象，怛影会对董小芸做些什么。
她甚至下意识的，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一起走。但她的话还没有出口，答案就已经摆在眼前。
董小芸根本就不在乎，她手上一动不动，“怛影自顾不暇，我今日是为了救人而不得已为之，就算被人知道又如何呢？”
她冷冷一笑，“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姑娘让我找到自己，我自然不会让自己重新投入当初那般卑微可怜的境地，当以自我以报之。他便是要对我做什么，我难道不能跑吗？”
怛拢却嗤道：“你跑了，你的父亲呢？你相府一家数十口人，跑得了吗？”
“我父为怛影鞠躬尽瘁，倘使怛影因为我今日救人而怨恨我父，那不正说明怛影乃是彻头彻尾的暴君？”
她看向董国相，顿了顿，移开视线，对怛拢道：“我父的学生、满朝的文武大臣自然都会对怛影心灰意冷。到时候，人心自然会向着大王子而去，这岂不是正是一个最好测试小王子怛影是否能够成为一个合格君王心性的机会？”
怛拢心下一动，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董小芸似的，“你就不怕你的父亲真的死了？”
“若是如此，便是我父识人不明，”董小芸说，“女儿会跟他一起死。彼时，自然不劳烦大王子费心。”
董国相神色动容，怔了怔，沉痛地闭上眼。
其实不用多想，他甚至已经猜到了结局。
而就在此刻，风宁却突然道：“王爷，王妃，时间不多，既然董小姐有意放你们离去，你们还是先走为上。至于董相的安全，交给属下便是。”
若是他们都走了，难保怛拢不会痛下杀手。
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楚怡含却断然道：“要走一起走。”
宋岭支没作声，犀利的目光却在风宁身上一顿，显然也并不认同。
“王妃放心，留下两个暗部相助，出去之后我自然会去约定好的地方来找你们，”风宁看向宋岭支，微微摇头，“只要王爷脱险，边境城的大军就是风宁的保障。”
“楚姑娘，快走吧，怛影很快就会找过来的。你们这个位置，太明显了。”董小芸催促。
怛拢微眯起眼，神色挣扎。
就在此时，忽又暗部道：“地面在震动，有队伍在接近。”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了马鸣声。宋岭支微一皱眉，深深看一眼风宁，当机立断道：“待我脱险，自会派人来接你。含儿，我们走。”
楚怡含无可奈何，只得对着董小芸道：“小芸儿，今次我欠你一次。你记住，倘或将来你在西疆混不下去了，就来找我。”
董小芸抿唇，挤出一个笑，“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楚怡含再看她一眼，一咬牙，转身与宋岭支跳进沟渠，身体一矮，迅速消失在所有人眼中。
见他们真的走了，怛拢也不由得慌了。他狠狠瞪了眼董小芸。
“我们也走！”
方脸汉子颔首，护着他下了沟渠。沟渠很滑，万海在前方引路，将众人一个一个接了下去。
董小芸僵冷的手臂微松，弓箭慢慢放了下去。
待兵马越来越近，大部分人都消失了，风宁才将董国相往前一推，抱手道：“多谢董小姐相助，董小姐保重！”
董小芸一把接住董国相，再抬头时，风宁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
董国相身上绑着绳子，董小芸不及多想，忙将绳子解开，而就在此时，身后出来砰的一声，气势汹汹的御林军鱼贯而入！
怛影凶神恶煞地走了进来，看见他们时怔了一怔，转而注意到那条沟渠，与地上凌乱的脚印，豁然变色。
“他们人呢？！”怛影快步上前，愤怒地质问董小芸。
董国相方才解脱，坐在地上艰难的喘了两口气。董小芸扶着他，抬头看一眼怛影，十分冷静道：“他们用我父威胁，走了。殿下要追的话，还来得及。”
怛影脸色铁青地盯着他，阴沉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本就在四处找父亲，能找到这里也是缘分，”董小芸扶着董国相起来，皱眉看他，“御林军左右也不管我父亲了，怎么，我还不能自己找了？”
怛影语塞，脸色越发地难看。
董国相干咳一声，嘶哑道：“殿下与其在这里耽搁，不如快些去追怛拢吧。他带走了国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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