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董小芸实在是太累，前日好歹还有楚怡含陪着，多少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不必将所有压力都压在身上，如今却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了。
姑姑看她这几日都瘦了好些，心疼得很，“小姐，您看开点，咱们相爷洪福齐天，一定会没事的。还有楚姑娘，楚姑娘是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天爷不会亏待她的。”
“嗯，”董小芸上前两步，伸手拂了下姑姑的头发，无奈一笑，“我知道。”
她送了姑姑出去，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望着园中被冰冻住的池塘，地面洒落着凄凉的月色。
她闭了闭眼，伸手合上房门。
西疆王宫，长生殿内。
夜深人静，炉烟环绕着袅娜的梅香，梅花炭的气息有点浓郁了，她推了推窗，窗户却沉得像是挂了千百斤的铁锁。
她已经一整日没有喝水了，幸而实验室里有葡萄糖，但这房间里的炭火却不干净。
楚怡含眼底酝酿着看不见的风暴，在山雨欲来前死死压抑着。她突然起身，拿起旁边的茶杯狠狠砸在窗户上。
窗面的琉璃蓦然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吓了一跳，心道不好，下一秒，一整套干燥的茶壶就砰一声将琉璃窗凿穿。
清新的空气蜂拥而入，楚怡含下意识地深吸口气，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曾听人说王宫其实是天底下最大的妓院，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什么下三滥的方法都能用。”
宫女闻言变色，齐刷刷跪地，忐忑不安。
胆子大的太监往里看，就见楚怡含斜靠在罗汉榻上好整以暇，一整日没吃没喝，但她好像还是那么精力充足，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太监语重心长地劝她，“楚姑娘，您这又是何必呢？您毕竟是个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这嫁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天底下最尊贵？大言不惭！”
事到如今，楚怡含已经被这西疆王宫的每个人恶心得倒尽胃口，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毫不留情面地吐槽道：“西疆边陲小国，不过仗着远离中原夜郎自大，也配成为最尊贵？”
“嘶，姑娘，您这话可太大逆不道了！”
“那又如何？”楚怡含隔着破碎的琉璃窗，淡定地瞥了眼太监，似笑非笑道：“在本姑娘心里，这世上真正尊贵的人，是敢作敢当、信守承诺、知恩图报之人，而绝非那些出尔反尔、恩将仇报、令人不齿之人。”
太监在宫里见过不少硬骨头的人，但却鲜少见到说话这么百无禁忌之人。
若是放在别的时候，楚怡含早就被拖出去杖毙了，说不准还能闹个满门抄斩。
这太监拿她毫无办法，毕竟这是王后白日才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的“贵人”。
“楚姑娘，您这么倔着又有什么用呢？”太监着实不懂，“您能不吃不喝坚持多久？就算这都能忍，难道您还能不睡？”
楚怡含没说话，她靠着罗汉榻，扶手上雕刻着的狼头狰狞而凶猛，栩栩如生。
她能坚持多久？
太监依旧在苦口婆心，仿佛楚怡含有多不识抬举，语气逐渐多了几分冰冷，“楚姑娘，你不怕死吗？”
“怕死……”楚怡含忽然睨着他，“那你说，是我先死，还是你们的王先死？又或者，是勤王大军先行抵达郓城？就算我死了，本姑娘救人于水火却被人恩将仇报，你以为王宫就真的如铜墙铁壁，半点消息传不出去吗？”
她倒要看看，那两个母子能做什么。最后究竟是她精疲力竭，还是他们身败名裂！遗臭万年！
楚怡含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有实验室在，任何人想要给她下药她都有方法应付。
她只需要熬过这几天，情势很快就会发生变化，所以她一点都不怕。即便她现在是身不由己，但她依旧掌握着一定的主动权！
但怛影的时间不多，他忌惮郓城见到勤王军的时候，而西疆老王却还不肯交代国玺在何处，让他能够平息动乱。
他还没有真正将弑父杀兄的罪名背在身上的能力。
清和氏不愿意遗臭万年，董国相现如今生死不明，若这罪名坐实，勤王军出师有名，自四面八方用来的声讨与谴责就会让他们一个头两个大。
若是换个人，譬如宋岭支，就一定有这份魄力，也有这份实力，足堪抵御所有动荡。
只是……
如果他若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一定心急如焚，他可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啊。
楚怡含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叹了口长气，起身走进偏殿内侧。
太监看不见她的身影，神情越发森寒。良久，他让人在此地好好守着，转身走向未央宫。
未央宫中，大姑姑跟王后也是难以入眠。今日楚怡含的一番话，她们虽然短暂地有些吃惊，但很快就不再放在眼里。
虚张声势罢了，她们想，就是九天下凡的仙女，如今被束手束脚地盯着，她又能有几分本事。
虽说有些对不起她，可事成之后，她们自然会给她补偿，这也算对得起她了。堂堂王后拉下面子来温言细语地致歉请求，世上多少人能有这样的荣幸。
她们相信，只要给她时间，楚怡含就会想通的。
但太监的回话，显然让这种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大姑姑面带愠怒，“她竟这么贬低西疆！？”
“可不是，那话说得难听的可多了去了，”太监给楚怡含下了面子，说话时难免添油加醋，挤眉弄眼地告状道，“说咱们西疆是夜郎自大，王宫肮脏下流，还说王后忘恩负义，骂殿下是小人！哎哟喂，这都算是好听多了，还有呢……”
“行了，别说了。”大姑姑打断他的话，眉间不悦地一蹙，“这个楚涵，我还当她是个识时务，没想到如此冥顽不灵。”
那太监连连点头，又道：“可不是！如此践踏王后娘娘的心意，着实可恨！”
就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大姑姑条件反射地就要进去找往后想折子制服那桀骜不驯、飞扬特殊的女子，但突然，她脚下一顿，又停住了。
王后头先态度已经极为软和，饶是如此那楚涵依旧不肯退步，王后娘娘心怀愧疚，恐怕未必肯下狠手。
不行，他们时间不多，可不能这么浪费。
大姑姑目光一闪，回头看向太监。
“你去叫几个年轻力壮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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