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奉命保护楚怡含，同时也是在监视楚怡含，却从没想过，居然还要被楚怡含带着当打手的一天。
他有些犹豫，看着前方那辆缓慢行驶的马车，再看看自己手里的闷棍，“楚姑娘，这不合适。”
就因为在公堂之上对阵输了，下来就拎起棍子往别人头上砸，也未免太输不起了些。
“你不懂，这不是输赢的问题，”楚怡含神色严肃，“是这个男人非常可怕，心思缜密，你没看见他在公堂上一语不发，但其实已经掌握了整个案件的动向。如果放任他，他一定会成为大王子的左膀右臂！”
张大在回郓城的途中，其实也受琅玡之命去试探过此人，当时也觉得此人不简单。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但郓城还是郓城，荒郊野外是荒郊野外。他们在荒郊野外杀个人不算什么，在怛拢眼下对他刚任命的长使动手那纯粹是考验自己的头有多铁。
再者，这次公堂问审明显就是怛拢弃车保帅还将了他们一军，并且全身而退。这才出公堂，“楚岭”就给人敲了闷棍，就是傻子都会想到这件事是谁干的。
张大觉得不妥，这缺德事好歹也该夜里干才对。
而且楚怡含为什么这么积极？
楚怡含见马车在转弯了，蓦地一跺脚，仿佛下意识地急了，“这厮帮怛拢为非作歹，今日之事就只是个开端。”
“之前樱桃拦路就是为了抓我，那必然是为了对付王后。这次是小芸替我挡了一灾，谁知道下一次我还会不会这么好运？”
原来是为了自保？
这倒是说得通了，不过也未免太急了些。
“一不做二不休，就要趁此人还没闯出什么名堂，将罪恶的黑手掐死在萌芽之中！”楚怡含斩钉截铁，将暗箭伤人说得义正言辞，听得张大无言以对。
罪恶的黑手。张大嘴角微抽地盯了眼楚怡含手里的棍子，这说的是谁呢？
“快走快走，马车都要看不见了！”
楚怡含不管他们，抬起脚步就跑着追上去。
这里已经是长街，他们一行人十分显眼，何况手里还拿着武器。张大忙将木棍丢了，快步跟上。
但不知为何，那马车越来越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最后竟然还到了花街柳巷之内！楚怡含就跟没长脑子似的挤了进去，张大心生警觉，即刻让所有人从四面八方跟上，紧紧盯住楚怡含。
人群汹涌，楚怡含淡青色的披风就在不远之前，她戴着面纱，面纱上绣着的银丝鸢尾花很是亮眼。
地面上，一支香囊被人捡了起来。
楚怡含看着替身远去，更夫在边上咬着花生，手指一指背后，一个很窄很小的巷子里，宋岭支正含笑而立。
马车里没有人。
暗部在人群中穿梭，不动声色地给她披上一件黑色带兜帽的披风。
楚怡含心潮澎湃地走进巷子里，两边交叠的屋檐藏下阴影一片，渐渐淹没了他们的身体。
黑暗中，宋岭支抱着楚怡含掂了掂，贴耳笑：“怎么还重了点？”
楚怡含瞪他，“你没重，但你能耐得很，把那道貌岸然的大王子忽悠得团团转，堂堂摄政王在敌国王子身边混了个长使？也亏你想得出来！”
她的笑里尤带着担忧，事已至此，她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所以并没有再提醒什么。
两人落到同样的境地，可无论怎么看，宋岭支都比自己更加自由。如果连他都处理不好的事情，自己再多担心也没有用。
她从实验室里拿出了两样东西。
“这是你曾经用过的，相当于迷药，可以让人瞬间陷入昏迷。这个，”她手里拿着个小指头大的瓶子晃了晃，认真而严肃地说，“这是毒。”
这里面的毒药只有两粒，一粒就可以让人当场毙命，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分钟。
楚怡含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但也不是坏人。身为医生，她也不想用这些害人的东西，但他们现在是如履薄冰，有些准备是必须要用上的。
宋岭支毫无意外，他静静凝视着楚怡含。
上次拥抱彼此的时候，楚怡含身上的伤还并没有完全好，她的皮肤带着病态的白，手指沁凉，好像血液不曾在血脉里游走，眉眼中都是难以忽视的疲累。
她站在黑暗的巷子里，柔软的手被宋岭支握在掌心。宋岭支听她絮絮说着关心的话，突然笑了出来。
楚怡含声音戛然而止，“我在跟你说王宫最近的动向，你笑什么？”
“没有，你继续说。”宋岭支的语气柔和了好几分。
这样的“阔别重逢”让冷峻高傲的摄政王仿佛变了一个人，楚怡含抿了抿唇，无奈又纵容，“你别笑啊，我说重要的事情呢，时间可不多。”
暗部能够以假乱真的时间实在不多，张大等人又不是傻子，迟迟追不到人只看到一个背影，肯定会起疑。
宋岭支眼中的笑意淡了一些，“我在听。”顿了顿，他又道：“最近要多加小心，遇到危险就去岳凡楼，那里还有暗部。”
事实上，相府左近，也有暗部潜伏，但宋岭支没有点明。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楚怡含心下一动。
“西疆的王室要乱了。”
当然这其中不乏两人的推波助澜，譬如今日之局面，便是宋岭支向怛拢献的策：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既然已无胜率，不如索性放弃胜负，而在必定之败局中尽可能挖掘自己能够得到的利益。
“怛拢要开始抢夺尊位，首要拉下的便是跟自己一同协助打理朝政的国相府，其次便是王后。”
“王后为什么会放在之后？”
“你不知道清和氏，”宋岭支拥着她的肩膀，宽厚的手掌将楚怡含整个人都纳入怀中，靠着墙壁微眯起眼，“马上就要入冬，西北方的鲜卑游牧等族都会在此刻选择四处劫掠。清和氏是震慑这群劫匪的主力。”
所以西疆王绝对不会轻易动王后。
楚怡含恍然大悟，“难怪，难怪王后中毒的事情这么蹊跷敏感，西疆王也不敢闹大彻查，就是怕查到自己头上？”
“你觉得王后中毒之事是西疆王干的？”宋岭支微笑。
“就算不是他亲自干的，他也一定袖手旁观过。”楚怡含笃定。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将这件事闹大吧。”宋岭支幽幽道。
楚怡含两手叠在他胸口，枕着下巴，轻轻地问：“那你觉得，闹多大合适？”
两人对视，莞尔一笑。
自然是越大越好。
水不混，如何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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