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拢没想到自己不过一问,竟让楚怡含抓住机会反驳,而显然林姑姑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这些问题,竟被问得哑口无言,胆寒心惧。
林姑姑脸上青红不定,好似想要冲上去撕了楚怡含的嘴巴,可惜她不敢动。
那董国相跟楚怡含一唱一和,却将疑点都点了出来。
大理寺卿执掌国法刑律多年,跟董国相一样见惯了大风大浪,何等的老谋深算,几乎一眼就看出林姑姑的慌张,心中立时有了几分成算。
眼见情势就将对自己不利,怛拢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宋岭支这才开口说话。
他平静地问:“王皇之族,一宫之妃,其贴身伺候的宫婢务须仪容端正,片刻不可轻忽。樱桃与董姑娘产生龃龉,进而动手,樱桃不敌受伤,又是半夜,刘妃必然不会再让她伺候,可对?”
怛拢怔了怔,还未反应过来。
宋岭支看了他一眼,怛拢下意识问:“是又如何?”
“需知殴打之伤便是伤及筋骨,有淤血青紫也不会立刻出现。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宫女,又岂敢随意惊动御医?若是,那么樱桃之后定是回了房间休息,内伤缓慢爆发,不别人察觉的可能也并不小。四个时辰,足够她饱受折磨郁郁而终。”
“对……对啊!”林姑姑险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位公子,你说得对,就是这样!”
“但若不是呢?”楚怡含逼问:“既然被打得快死了,伤势那么重,身为刘妃的贴身宫女,难道这些人……”
她指着底下跪着的仓皇宫女,问:“她们不会一个人都没发现?”
这个问题属实尖锐,刘妃的华清宫里伺候的人可不少,仗着西疆王宠爱,谁都想混进去分一杯羹。
樱桃身为刘妃的亲信,身边又伺候的人才是正常的,她受了伤,怎么可能没人发现?昨日董小芸动手打的可不止一人,难道他们所有人都不吭声吗?
公堂上的气氛又陷入了冰冷。
大理寺卿笼着袖子,倒觉有趣,索性袖手旁观起来了。
却听宋岭支不温不火地又说:“若不是又如何?这不过是个丫头,伺候人的宫女自然不能用自己的事情去耽误主子的事情。兴许是天色已晚,她不想让刘妃担心,故而隐瞒伤势,想要熬过一夜再请御医,不过是自己心大,不曾注意伤势过重,如此这般,不也堪为忠仆典范。”
众人:“……”
林姑姑都听呆了,还、还能这样解释?她心虚地想起樱桃的最后的死相,心下发寒。
她要是点头说是,回头不会遭天谴吧?
楚怡含嘴角轻抽,“阁下说这话,也不怕磕着牙。”
宋岭支莞尔,“无妨,我牙口好。”
“咳咳,”怛拢终于反应过来,不无敬佩地看了看宋岭支,红着脸道,“楚兄所言……甚合情理。”
董国相禁不住冷笑一声,“听起来这位楚公子倒像是亲眼见过樱桃一般。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就将樱桃的尸身抬上来,当场验伤,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死于殴打。”
林姑姑硬着头皮,“自然该如此。”
董小芸险些气笑了,阴沉沉地看向那楚岭,谁知楚岭却正幽幽地盯着楚怡含。
她心下皱眉,疑心这“幕僚”怕是被怛拢请来对付楚怡含的,不由得担心地看向楚怡含。
楚怡含不动声色,敛眉垂首,好像被方才那一番强词夺理气得无话可说,使劲抠着手指甲。
不一会儿,樱桃被盖着白布抬了上来。
因为死得不久,尸体身上还没有怪味,只是披头散发,一揭开那白布的时候,那张还算齐整的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可细看,骨折的手臂、外露的淤青、口腔包不住的鲜血就让人无法不倒吸口凉气。
这样沉重的伤势,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够伺候人的。
怛拢头皮发麻,眼皮轻跳,狠狠瞪了眼林姑姑。
幸而方才有楚岭给他们提前挽回了两句,不然这伤势怎么看都不像是无人察觉的样子。
楚怡含一看那伤势就笑了,却问:“验尸官如何说?”
大理寺卿抬起惊堂木,自然而然地传了验尸官进来。
验尸官年纪很大,出身大理寺,必然世代为验尸官,经验一定很是富足。
他低眉垂首地站在下首,道:“回大人,死者乃是昨夜子时左右过世,身上共有十八处淤青,内府受创眼中,手腕骨折,死于外力殴打无疑。”
林姑姑这下理直气壮起来,“看吧,我说的没错吧?樱桃就是被打死的,大人,请一定要为樱桃做主啊!”
然后她又突然跪了下去,痛哭流涕,“樱桃为人忠厚老实,昨日娘娘身体不适,特意让人请楚姑娘来华清宫看一眼。谁知董小芸说楚姑娘只能伺候王后,不准她们带人回来就罢了,竟然还大打出手!那脖子上还留着董小芸的掐痕呢!樱桃回来后也不敢声张,就说自己不大舒服,谁知……谁知竟然死了!大人,请一定要为无辜的死者做主啊!”
大理寺卿沉着脸,怒砸惊堂木,“肃静!”尸体就在眼前,有些帐是赖不掉的。
林姑姑哭声一顿,小了些。
“董小芸,你可认罪?”大理寺卿盯着堂下之人。
“我不认,”董小芸眉头已经皱得很紧,她看着死不瞑目的樱桃,脸色分外难看,“除了手腕的踩伤、脖颈的掐痕、脸上的巴掌,她身上的伤,再无一处是我所打!大内皇宫,大人,董小芸曾在王后身边受教,岂会不知道王宫的规矩,怎敢滥杀无辜?”
“哼,谁知道你在她身边学了些什么?”林姑姑阴阳怪气。
董小芸脸色微变,“林姑姑,公堂之上你最好慎言 !”
用她诋毁王后,岂不是说王后管教无方立身不正?
“看到没?她威胁我!”林姑姑大叫。
“行了,吵死了。”
倏地,楚怡含大步走了出来,直接蹲在了尸体旁边,“这人不是被一个人打死的,而至少是被七八个人围殴致死。”
“你胡说……”林姑姑欲反驳。
“我不是胡说!”楚怡含拔高了声音,打断林姑姑的话,一把将樱桃有些僵硬的手提起来,“她的手腕上不止有被董小芸踩出的伤痕,还有被人压住双腕的指印!我敢笃定,她是被人按在地上,在无比绝望的情况下,被人凌虐致死!”
蓦地,满堂皆寂。
宋岭支在死寂中,缓缓笑了一声,“就这样?”
“当然不止,”楚怡含抬头,挑眉,“你还想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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