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监满脸堆笑，衣服穿得不薄，脸皮却很白，像是敷了一层粉，将那浅密细纹的沟壑都弥平了，看着有些渗人。
楚怡含低下头，不着痕迹地搓了下胳膊。
怛影微微皱了下眉头，显然也没想到这太监会突然冒出来，淡淡道：“福公公，你不在父王身边伺候，到这里来干什么？”
福公公面不改色，好似没有觉察到怛影语气里的不满，捏着嗓子笑了两声，用一种心照不宣的目光看着他。
“小王子这话说的，咱家来这里，那必然是王让咱家过来的了。小王子进了宫，怎么不先去长生殿给王请个安，却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我的母亲，”怛影态度甚是冷淡，“福公公辛苦，烦请回去告诉父王，等我看完母后，立刻就去探望父王。”
福公公笑了笑，“小王子，王可是担心了您两个多月，前两天忙于朝政都没时间同小王子说说话，这回好不容易得了时间，现在就去，等会再来不也一样？”
“忙于朝政。”
怛影重复着这四个字，平静的语气中藏着淡淡的嘲讽，“父王既然这么辛苦，我还是不去打扰了。”
福公公笑容淡了几分，“小王子，您又何必让老奴为难呢？”
怛影皱眉，回头看楚怡含。
没有她带路，楚怡含未必进得了未央宫，要带着楚怡含同去长生殿吗？
“小王子，别耽搁了，王十分想念您。”福公公催促道。
怛影皱眉，就要点头之时，忽地，一道人影出现在他视野之中。
那人穿着淡红纱裙，裙摆如莲绽开，耳朵坠着两枚盈透发亮的白耳珰，秀眉凝鼻鹅蛋脸，妆容温婉，像一朵亮眼的早春水芙蓉。
他怔了怔，到了嘴边的话断掉了，迷惑地眨了眨眼。
“小王子，福公公，”她走过来，对着众人福了福身，“两位也是来探望王后的吗？”
怛影回神，一听这声音就皱了下眉，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董小芸默了下，平静地抬起眼帘，“小王子，我来探望王后，有何不妥吗？”
福公公目光在两个人身上绕来绕去，笑得颇有些促狭。
楚怡含微微偏头，偷偷摸摸同董小芸对了一眼，竖起了个大拇指。
今天的妆容不错哦，总算有点贵族小姐的风范了。
董小芸抿唇。
可惜怛影这厮眼睛是瞎的，冷笑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相府的教养……”
“相府的教养，”怛影话未说完，董小芸突然打断了他，“父亲教导我，出身金贵之人，必不会对人恶语相向。小芸虽然不是王室公主，但也并非无名小辈，小王子还是嘴巴放尊重些，毕竟未央宫就在前面，小王子自小被王后护着长大，不可损了王后贤良淑德、相夫教子的典范。”
怛影脸色蓦地阴沉，眼神冰冷，“你说什么？！”
福公公也愣了一下，惊诧地看着董小芸，好像突然不认识她似的，都忘了斥责她以下犯上了。
董小芸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却见楚怡含又在怛影身后对她捏了个拳头，眼神鼓励。
加油啊姑娘！支棱起来！
打脸渣男从你开始！
“我说的，够清楚了，”董小芸眼睫一颤，突然咬牙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将怛影抛在脑后，对楚怡含说，“楚姑娘，我要去未央宫见过王后，你愿意陪我走一段吗？”
“她……”
“好啊！”楚怡含抢过话头，迅速道：“这是我的荣幸，王子殿下，您不用顾及我，请去增进父子感情吧。”
怛影气得浑身发抖，眼神死死盯着董小芸。
福公公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位姑娘，便是楚涵姑娘吧？小王子也打算带她去见王后？”
无人说话。
楚怡含垂眸，董小芸的手在她掌心颤抖，她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女孩的手，试图将自己的勇气分给她一点儿。
良久，怛影阴沉沉道：“她是我的朋友……我带去给母后看看。行了，不是要去见父王吗？还耽搁什么？”
狠狠瞪了眼董小芸，怛影握紧拳头，“等我来接你们。”
而后转身就走。
福公公意味深长看了眼董小芸，“董姑娘，保重。”
宫道里随即安静下来，楚怡含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了片刻，无奈叹气，“小芸儿啊，人都走了，可以放手了吧？”
董小芸霍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正用力掐着楚怡含的手，手腕都掐红了。
她脸上一红，手足无措地看看楚怡含。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就是紧张，毕竟第一次，没什么经验。”楚怡含表示十分理解。
董小芸讪讪，“也、也算是吧。”
楚怡含活动了下手腕，转身看向未央宫的方向，慢条斯理地迈开脚步，边道：“其实我说得也不太对。”
“啊？”董小芸跟上，“楚姑娘说什么？”
“上次的话，”因为急着去看宋岭支的状况，所以楚怡含才说了那一大篇忽悠鸡汤，可回头细想，到底有些偏颇，她侧头道，“我上次想说的是，一个人只有自己会爱自己，旁人才会爱你。但是……”
她顿了顿，“一个人爱自己是理所当然的，但旁人不一定非要爱你。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人是独立的，改变也是为了让自己能过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旁人。”
董小芸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不是为了让他爱我才这样的。”
那就好。
楚怡含可不想误人子弟。
“楚姑娘，谢谢你。”心情逐渐平复，董小芸叹了口气，“未央宫就在前面，我们快些吧。”
未央宫的金顶很大，可大概因为这里的人都太沉默，这金顶似乎蒙了一层灰，变得莫名阴森起来。
董小芸出现在未央宫外，两边的宫女连看都没看她一样，只有屋里的大姑姑走了出来。
大姑姑年纪不小了，鬓角已经有了白发，似乎早就知道楚怡含会过来，因此半点都没有阻拦。
楚怡含准备好了，一脚踏入未央宫，轻吸口气，脸色登时就变了，一把抓住那大姑姑。
“把窗户都打开，透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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