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玉顿住脚步，立在顾凝楠屋子外，耳边是噼里啪啦的动静。掺和着顾凝楠训斥婢女的声音，她哭爹喊娘，闹着逼迫人去叫吴氏。
自然是无人敢应下这差事，宁愿硬着头皮被十岁孩童折磨，也不敢违背主君命令。
顾凝玉勾唇一笑，饶有兴致地听着生动精彩的戏。
秋兰拾了一堆被摔坏的碎物，撞见容色温和，如她母亲一般温柔可人的顾凝玉。似是见了一线希望，尊敬有加，热心招待，“大小姐来了，快请进，奴婢去煮茶。”
极懂二小姐的脾性，相府长辈们，或是她平素不喜的大小姐，最是能将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顾凝玉应了好，挪动步子款款进去。
“娘亲，我要我娘亲！”顾凝楠摔够了物件，坐在小马闸上，大吼大叫。
顾凝玉将芙蓉糕摆在顾凝楠面前，以观猴戏似的眼神盯着对她立起敌意的人，“妹妹，我来看看你。”
顾凝楠死死瞪着她，于自己而言，所谓长姐，分明是尖锐而扎眼的针。没好气道：“你看过了，走吧，我不欢迎你。”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当真要赶我走？”顾凝玉不在意她的态度，童言无忌，总比笑面虎要好对付。
眼前的人，未免太拿自己当回事，顾凝楠怒不可遏，质问道：“你留在这儿做甚？”
“我来看看你啊。”顾凝玉细细看，注意到顾凝楠脸上泛起些许红点点，一如顾宁珂先前起疹子模样。但她脸上的红疹较少，不易觉察，想来是因身子平时比顾宁珂要健康许多，浮现异状自然稍晚。也不知她是否清楚自身已经真正感染了红疹。
被那眼神盯得极不舒服，顾凝楠杵在红棕雕漆桌前，向顾凝玉回以针锋相对的目光。如意欲袭击人的猴子一般，暗中思忖，该从哪个致命部位给予一击。
此时，秋兰端来放温的花茶，刚要放下托盘。
顾凝楠似是想到了某件事情，主动去端起茶杯，缓步走近顾凝玉，眸中充斥不可忽视的厌恨。
她如葡萄般可爱的漆黑眼珠微转，扯出一丝牵强笑意，“大姐姐，我给你奉茶。”皮笑，肉不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凝玉，手中茶盏不管方向，随意在半空中一放。
淡淡的黄绿色茶水洒了出来，整个瓷杯连着泡水展开的茶花，“咚”全落在顾凝玉的杏色小百迭裙上。
秋兰惊得呼了一声，连忙拿掉茶杯，捡丢茶花，用手帕擦拭顾凝玉的裙子。
顾凝玉冷“呵！”，对于拙劣的行径，丝毫不气。自顾自地拧干裙子被浸水的地方，将裙身甩了三两下。
顾凝楠装作受了惊吓，可怜兮兮的模样，仿佛被泼水的受害者是她。心里暗暗的笑，“哎哟，大姐姐，楠儿不是故意的，是一时手滑。你不要紧吧，要不拿冬兰的衣裳给你换。”
冬兰是她身侧的小丫鬟，年龄十岁左右，身形与她们相仿。
正因是下等婢女的衣裳，顾凝楠才舍得给。
试想素来华贵衣裳，各色精巧贵重钗饰，应有尽有的顾凝玉，穿上她顾凝楠婢女的衣裳。与她婢女无异，同是踩在脚底下，卑躬屈膝的奴，多么大快人心。
顾凝玉识得某人是想侮辱自己，唉声叹气，以表同情，“二妹妹真可怜，屋子里只剩小丫鬟的衣裳。我那几箱子绫罗绸缎，穿不完，丢给叫花子比较可惜，他们穿不得。不如送些来给妹妹。”
“你！”三言两语便将顾凝楠气得噎语。未让顾凝玉难堪，她反倒被冷嘲热讽。
顾凝玉单手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纤细白皙的指节轻轻拍打桌子，鹅蛋脸上展现浓浓笑意，似娇柔可爱的小桃花。
兴致盎然的秾睇顾凝楠，继而又唏嘘，试探地道：“二妹妹，你的疹子，哦，我忘了。妹妹压根就没得病，故意装作感染疹子，拖上十天半个月不见好转，病情也未加深。仅仅是为了吴姨娘，想暂时解了她的禁足。可惜啊！吴姨娘非但没有潜心悔过，还暗藏祸心，都被贬为贱妾了。妹妹的娘亲如今是……”
“胡说八道！”听及此，心里一虚，顾凝楠截住她的话，支开婢女，“秋兰，我要吃糕点，即刻去准备。”
“二小姐，桌上有芙蓉糕的。”秋兰以为二小姐未注意到桌上糕点。
“你算个什么东西？快去！”顾凝楠怒喝道。
秋兰被这一声，唬得身子一抖，照做了。
顾凝玉将芙蓉糕推过去，“妹妹不是要吃糕点么？这便是厨房新蒸的。”
占了下风，出了不少糗的顾凝楠猛给她甩脸色，“我不吃。”
“是怕里面下毒？你宽心，我不是你娘，谁都舍得毒害。”顾凝玉取了一块芙蓉糕，轻启樱桃小口，入口清甜香味。
顾凝楠小眉毛微蹙，看着眼前甚是随意的人，耐心渐渐消耗殆尽，“你方才究竟想说何事？”
顾凝玉冷声一笑，诡谲地道：“你心里清楚。”
装病，为了拖延时日让娘亲多陪伴她，全让顾凝玉猜透了。如此被戳穿，顾凝楠心里发毛，本以为府里的人，除娘亲、祖母和她之外，皆是容易糊弄的草包。
顾凝玉其人的可恨之处，愈发增多。
二人沉默，一个是看戏，一个是准备演戏，找退路，搪塞对方。
须臾，秋兰又回了，端着一盘用青花瓷圆盘装着的芙蓉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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