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我被定南带走了，后面的审问，不允许我旁听。
我离开房间时，总感觉有一束冰冷凄厉的目光跟随我，催促我飞快拉上门把。
我一刻也不想在地牢多呆，憋着一口气飞快地上了地面，穿过回廊，跑到后花园去。
我站在空旷的花园里，看着十米之外的听风的笼子发呆。听风就乖乖的坐在笼子里，定定地看着我，双眼发绿，气定神闲。
风吹得很冷，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胳膊，有点哆嗦。
我很担心檀京。
虽说年少的时候我们在训练营里吃过不少非人的苦，殊死搏斗，都是撑着你死我活的意志力才冲出来的，地牢那点苦，咬牙撑撑也能过去，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恐惧，而当你一步步去走过时，其实，并没有想象那么难。
一如我现在都无法去想，当初是怎么走出训练营的。
我担心的是七叔的心狠和用意。
七叔不是教官，只要你拼尽全力完成目标，教官就不会为难你。可七叔不是，他就是一只老虎，只要嗅到危险的气息，就会一口把你吃掉，不留后患。檀京和我跟了他数年，不过是他身边的一条走狗，随时可以为他送命，一如先前的兄弟姐妹们。
走狗而已，主人怀疑你变了心，随时要了你的命。
我现在只是担心七叔心里到底怎么去衡量檀京的忠诚。他若是抓到了实质性的证据，那檀京早就被打死了，可怕就可怕在，我们谁都不知道七叔现在怎么想的。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我，更是无能为力。
我想到檀京先前打给我的那个电话，似乎，他早就预见了结局。
我手脚冰冷。
“现在后悔了？”忽然，我身侧响起一抹声音，嘲讽伴着嗤笑，是叶深。
我斜了他一眼，轻叹道，“三哥，你该庆幸当时去的不是你，而是我哥。”
不然，现在待在地牢的就是你。
叶深笑着递了根烟给我，又给自己点了一根，“命中注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好庆幸的。命来了，我就从命。”
火光照亮叶深漆黑的双眼，深不见底，我从里头看见自己凄凉的倒影，竟然有些单薄和孤独。
“我哥不会是内鬼。”我说。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我信你，可咱们的信任不值钱，到底是被七叔捏在手上的性命，海棠，你得让七叔相信檀京不是叛徒。否则，叛徒什么下场，你很清楚。”
“七叔谁的话都不听。”
“也是，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我吸了一口烟，吐出袅袅的烟雾，烟没入肺部的时候，我忽然鼻尖一酸，耳边回荡起那个男人说过的话。
后半截烟，我就那么捏着，让风燃尽它。
叶深揶揄我，“海棠，林钊到底是什么人？”
我盯着他，冷淡地说，“不知道。”
“你那晚被追杀，是和他在一起。”叶深根本不是在质问我，是在宣告事实，表示他已经很清楚真相了，我无需挣扎。
“可这不代表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说。
“如果七叔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说，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三哥，七叔怎么想，你比我猜得准。”我没好气地说。
叶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针对我，针对林钊，甚至针对檀京。在不知不觉中，我发现他变了。
而这种改变，是惊人的陌生。
“海棠，你爱上他了。”叶深忽然冷不丁地说。
“我没有。”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三哥你真的太无聊了！”
“你骗不过我。”
“我没必要骗你。”
“那你是在骗你自己？”叶深冷嘲，“或许，你自己都不敢相信你爱上林钊这个事实。”
我觉得无语。一来，我实在是不想跟叶深去探讨我到底对林钊什么感情这个问题，我觉得和他说这个事情很奇怪。二来，我的确知道我怎么想的。
爱一个人是什么意思？怎么样才算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怎么去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上一个人？
教官只教会了我活着，七叔教会我生存，檀京和江淮教会我感情。可情爱是什么东西？还没人教过我。
这些问题，我统统不清楚。
那他叶深又如何能清楚？
“三哥，你自己的人生还没拎清呢，何必来多管我的闲事？”我怼他。
说完，我转身要走，但叶深在后头喊我名字，“海棠，如果你想救檀京，就必须狠心。否则，你会后悔的。”
风拂起了衣衫发丝。
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之后的两天，七叔没有再见我。我去过别墅两三次，但他都避而不见，定南来传话说叫我回去等消息，生意该做的还是要做，不能耽误事。
但我没心情去场子，都叫向阳打理了。
我也没敢时时刻刻都待在方惠身边，方惠也是从场子里出来的，这些年跟着我哥多多少少知道些情况，我若是天天跟着她看着她，她倒是会生疑。好在七叔这个人封锁消息的能力十分，没有他的允许，消息是传不过来方惠这边的。
我也就不必担心她知道我哥的现状，影响安胎。
三天后的清晨，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我哗地下床开门，只见定南的手下带着几个马仔站在门口，面无表情，语气虽然礼貌，却也是不大客气，“海棠小姐，七爷吩咐，要我们彻查下林钊和檀京哥的住处，七爷考虑到方小姐还是孕妇，请你带她出去一趟，如果你不想节外生枝的话。”
彻查住处？
我说，“出事的时候怎么不彻查，等到现在？”
那人只是笑了笑。
我顿时明了了，七叔之所以放着这么多天是在钓鱼。倘若檀京和林钊其中一个人是内鬼，有东西需要传送，那么，肯定会有人想办法接应。
七叔并非不抄家，只不过是在请君入瓮。
我脸都来不及洗，匆匆拿了车钥匙出门，去找方惠。
世界上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我刚到她家，她真要出门，说有点见红，要去医院看看。于是，我陪她去了医院。
一个小时后，我坐在B超室看我方惠腹中的胎儿，听着医生的解说，这时，向阳给我发来一条消息，我看完后，默默合上了手机，看着雪白的床单发呆。
我想起第一次和林钊见面的那晚，旅馆的床单也是这么雪白。
他棱角分明的面孔，清爽利落的平头，一点一点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
方惠晃了晃我的胳膊，“我问你话呢？海棠，你在想什么？”
我回过神来，“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问你，要当姑姑了，开心吗？”
“开心，开心。”我努力挤出一个笑来，“挺开心的。”
方惠疑惑地看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海棠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
“那就好，也不知道你哥啥时候回来，能不能赶上陪我做唐筛。”方惠嘟哝。
我说，“可以的，肯定能赶上。“
“但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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