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商君又鼓掌了。他的掌上犹如投进寂静池塘里的一块石子，在人们心中荡起一圈圈涟漪，唤醒沉睡的青蛙。轰的一下，人群爆发出热烈而嘹亮的掌声。掌声，是对汉子的祝贺，是对商君信守承诺的赞扬，也是人们，尤其是底层平民的渴望。商君凭借一个简单的手段，不仅赢得秦国普通百姓的信任，更重要的是成功点燃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希望。某种程度上，后者对秦国崛起的助力甚至比他施行的政令法规更大。”
商鞅城门立木的故事，无忌听过。瞿墨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讲述这件事情，给了无忌新的启发。“瞿墨先生的意思是平民百姓的心愿是一个国家能否强盛的重要原因？”
“这是一个比较深奥晦涩的问题，在下恐不能为公子解答。”瞿墨言不由衷地眨了眨眼睛，“不过公子的论述略有不足，最好加上一个前提——一位像商君那样的杰出变法者。”他言尽于此，驱车朝栎阳城里面驶去。
衡翌不能苟同瞿墨的长篇大论，却十分认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公子，瞿墨先生不愧为神秘莫测的墨者，末将认为他说的话非常有道理。我们大魏正需要他说的杰出变法者。”
无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百多年前，大魏正是靠着李悝的变法走上争霸之路的。我相信只要再出一位李悝，大魏还能把之前的路再走一遍。”
衡翌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全身的血液都在欢乐地唱歌。“末将以为公子之才不下李悝、商鞅，甚至犹有过之。”他暗中观察无忌的表情，发现后者正在专注地听他说话，继续说下去：“末将斗胆认为公子便是大魏的商鞅，公子就是那个领导大魏振兴的人。”
“我？哈哈——，”衡翌的话把无忌逗笑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衡翌。“衡将军，你不是在拿我寻开心吧？我这么小，如何做得商鞅？再说了，比起繁杂琐屑的事务，我更喜欢研究兵法。但是，我一定会为大魏找到商君这样的人。走吧，苏子该等急了。”
兵法？衡翌的眉头皱起又展开。不做商鞅，做吴起？没关系，我一定会帮公子既是商鞅，又是吴起。等到那时，公子想不做都不行。对不起，公子，为了大魏，请您做好受累的准备。那个危险的想法又在衡翌的心中躁动起来，他打算回到大梁就着手筹划，挑选亲信之人，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栎阳城的饭食比无忌经过的其他几个秦国城池的饭食都要丰富，都要美味。金黄的面饼，香喷喷的肉块，浓郁的汤汁，可口的小菜令他们四个胃口大开。瞿墨又撺掇无忌饮酒，说栎阳城的美酒比咸阳的还要醇，还要烈，不喝一盏栎阳佳酿都不好意思说到过秦国。无忌禁不住诱惑，在衡翌劝阻之前，要了一壶栎阳美酒。
诚如瞿墨所言，栎阳美酒不仅香，还烈，非常烈。无忌喝下一大口，除了觉得分外辣，喉咙、胸腔、胃部、肚子还火烧火燎的。他实在忍不住，大声咳嗽着。瞿墨端着陶盏，笑嘻嘻地望着面红耳赤的无忌，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仿佛在说“再烈的酒对我来说都像甘怡的泉水一样。”然后挑衅似的冲无忌挤了挤眼睛。
从大梁到蓟城，从蓟城到栎阳，无忌一直在跟随苏秦和瞿墨学习，无论学识见地，还是心性城府都有了十足的长进。然而少年终究是少年，示弱或者认输从来不是他们的特质。无忌抿了抿嘴唇，把咳嗽憋回去，一边瞪眼盯着瞿墨，一边举起陶盏。咕咚——，咕咚——，咕咚——，他一口气喝光烈酒，紧闭嘴唇。他的鼻翼张了一下，又张了一下，第三下，第四下……等到第七下的时候，他张开嘴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瞿墨竖起大拇指。“无忌公子海量，在下自愧不如，输了。”他把陶盏放在案几上，留着半盏酒没喝。“以后公子在的时候，在下再也不饮酒了。”他说得异常认真，但没人把他的话当真。
“先生当真不……不喝了？”无忌打了个酒嗝，压下上涌的酒意。“无忌一个人喝，岂不太过无趣？”他又给自己倒满一盏。
“公子……”衡翌觉察到苗头不对，出言相劝，被无忌举起的手硬生生打断。
“美酒佳酿固然能让人兴奋开怀，心情舒畅，然天下最难寻觅的唯有知己。无忌与先生相识不足两个月，承蒙先生不弃，授业解惑，磨砺心智，这份恩惠，无忌如何得报？”他双手举起陶盏，与目齐平。“这盏酒，不管先生陪不陪无忌，无忌都要敬先生！”他并没有马上喝下去，似乎在等待瞿墨。
“呵呵——，好一个聪明伶俐，油嘴滑舌的公子。换做他人，怕是被公子的说辞感动，稀里糊涂喝下这盏美酒了。”瞿墨的视线越过魏无忌举着的陶盏，与后者的眼睛相遇。“公子，陶盏不重，一直举着却也不轻松，还是放下吧。”
无忌迷离的眼睛立刻一片清明。他放下陶盏，挠着后脑勺，冲着瞿墨不好意思地笑着。“先生是如何识破无忌的小心思的？”
“呵呵——，难道公子忘了在燕王的王宫中，自己喝了多少酒吗？”瞿墨端起陶盏，轻轻地晃了晃，清澈的美酒在里面旋转着，没有一滴洒到外面。“栎阳美酒虽烈，若一盏放倒公子，也不现实。”
“无忌想像先生那样随时变换面目，想在先生面前卖弄，没想到一下就被识破了。”无忌摇着头，叹了口气。“请先生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教诲无忌。”他对瞿墨躬身行礼。
“教诲？无忌公子实在抬举在下了。”瞿墨转了转眼珠，露出熟悉的嬉笑嘴脸。“不过呢，若是公子陪在下喝个痛快，在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他端起陶盏，向无忌做了个“请”的暗示。
与人把酒言欢是无忌喜欢的一件事，何况邀请他的人还是一位他十分尊敬的墨者。他端着陶盏，回应瞿墨。两个人相视而笑，同时仰起脖子喝起来。瞿墨的话果然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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