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决定
苏秦举起铜爵，同样一口喝掉里面的酒，已然有些恍惚了。三爵之后，气氛轻松活跃起来，二人仿佛又回到石室中，没有恩怨羁绊，没有身份地位束缚，悠游自在。不知不觉中，两个人全都喝醉了，他们不约而同地伏在案几上，鼾声响起。
魏王精心为苏秦准备的房间没有派上太大的用场，苏秦在那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睡了两个晚上。苏秦离开石屋的第二天，魏王如约接见瞿墨。与前一天不同，瞿墨把自己梳洗一番，穿着干净朴素的黑色衣服，看上去很精神。魏王将他的决定告诉瞿墨，说苏子不日便会离开大梁，前往蓟。瞿墨似乎早就料到这种结果，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说了一堆感激魏王的话。面对瞿墨，魏王有一种被胁迫的感觉，十分不自在，借口身体不适将瞿墨打发走了。
瞿墨走了，魏王没有回寝宫休息，而是来到苏秦的住处。人们常言老人睡眠少，这句话用在苏秦身上一点都不合适。魏王走进房中时，苏秦仍平躺着，四肢伸开，占据整个大床，鼾声大作。目睹此情，魏王摇了摇头，嘱咐侍从一旦苏子醒了，立刻禀告他，然后转身走了。他沿着长廊，来到子汐的宫室，看到无忌正在读一卷竹简。好像有些不对，魏王眯眼细瞧，发现小儿子的脑袋时不时地垂下来，又猛地立起来，十分滑稽。魏王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子汐拜见大王。”子汐迎上来，规规矩矩地对魏王行了一礼。
“你因何看上去如此倦怠？昨夜没睡好吗？”
“谢大王挂念。”子汐瞥了一眼无忌，“昨夜无忌与苏子饮酒归来，酩酊大醉。子汐担心他，睡不踏实。今日，他早早起来，说要诵读苏子送与他的古籍，却是这个模样。”
“无忌与苏子饮酒直到深夜？”子汐从未说过谎话，但魏王不敢相信他听到的。眼前浮现苏子酣睡的模样，看见无忌困意连连，他不知道该替儿子高兴，还是为自己感到悲哀。“他还说什么了？”
子汐疲倦的眉宇间掠过离别的忧伤。“无忌说后日——也就是明日——将随苏子离开大梁，离开大魏，周游列国。”
“明日？寡人为何不知？”魏王的脸上露出被冒犯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滑稽，有点做作。“他们明日就要离开大梁，为何走得如此匆忙？”
子汐低头躲避魏王错愕的眼睛，宽慰魏王。“无忌之言是酒后之词，当不得真。子汐以为大王应该当面问询苏子，一切便清晰明了了。”
“寡人险些轻信稚子之言，简直荒唐。”魏王瞪了一眼儿子，放松下来。“寡人就在这里等着，直到苏子或者无忌醒来。”他越过无忌所在的案几，斜躺在子汐的床上，闭目养神。
约莫一个时辰，一名侍从轻手轻脚地踩着碎步进来了。子汐望了一眼已然睡着的魏王，迎向侍从。侍从小声禀告说苏子醒了，想见大王和无忌公子。子汐点头，侍从告退。她仿佛一阵轻风似的来到魏王身边，轻声呼唤魏王。魏王睁开眼睛，茫然四顾。
“大王，苏子请您过去，有事相商。”子汐扫了一眼趴在案几上，动也不动的儿子。“他还说把无忌带过去。”
说起来难以令人相信，魏王感到不悦，以及若有还无的嫉妒。没错，他在嫉妒他的儿子，因为后者在苏子这样的名士心中比他更重要。“把无忌叫醒，命他随寡人一起去见苏秦。”魏王在寺人戎的帮助下站起来，表情严肃。“寡人敬他，器重他，他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得寸进尺。寡人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子汐摇动儿子的肩膀。无忌迷迷糊糊地应一声，好不容易睁开眼睛。“母亲？”
“大王在此，命你随他去见苏子。”子汐的眼睛里闪烁着比这句话更丰富的意思，示意无忌赶快打起精神。
无忌心领神会，一骨碌爬起来，无奈双腿发软，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子汐顺势扶他一把，他才勉强站住。
“堂堂大魏公子，站都站不稳，成何体统？！”魏王向来喜爱俊秀可爱的无忌，今天第一次责骂他。“若是诸王知道寡人的儿子是个嗜酒如命的酒鬼，寡人的颜面何在？哼！”
“父王，儿臣……儿臣……”脑袋发晕的无忌手足无措，紧张不安，说不上话来。
“哼，速速随寡人去见你那位老而不尊的老师。”魏王甩动衣袖，迈着大步朝外面走去。
无忌望向子汐，向母亲求助。子汐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抓住儿子的手臂，对他点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无忌深吸一口气，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无所畏惧地追赶魏王去了。
“老夫听侍从说大王早上来看望老夫了，老夫受宠若惊，在此谢过大王了。”苏秦简单地对魏王点头，随即视线越过魏王，定格在无忌的身上。“无忌，过来，让老夫看看你是不是已醒酒了。”
无忌没有细想，向前跨出一步，听到魏王轻哼一声，脚步变得犹豫起来。苏秦一眼瞧破魏王的心思，嘴角掠过鄙夷。“呵呵，老夫看你脚步稳健，想来已没事了。”他用怜悯似的眼神看看无忌，转向魏王，“请大王坐下，老夫与大王有事相商，想请大王帮老夫拿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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