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老实话，到特长班的第一课，何明明是着实做了些准备的。他把电脑打开来，把原先开学第一课的课件重新进行了斟酌和增删。从我们为什么要读书，谈到我们该如何学语文，一直说到学语文的具体要求，甚至讲到了一些细节。他自以为这一课的思路、道理及文采，都已经做到相当不错的程度了。按照往年多次讲授第一课的经验和教训，他认为每个老师的第一课，学生都是特别认真的，因为多少总有点新鲜感嘛。并且，在开学的初始几天，绝大部分的学生，都想力求得到老师的认可，都想给老师留下清晰的较好的印象。这样的心理需求，应该说是正常的。
可是，当何明明跨进教室打开电脑的时候，讲台前面的学生依旧是乱糟糟的一片，只有少数几个同学知道新任老师的来到。也许是因为前几天的集中军训，同学们之间已经彼此相当熟悉了，所以交谈起来更加自由而奔放。并且，孩子之间，彼此消除提防心理，要比成年人之间需要的时间少得多。从这时起，何明明心里就隐隐感觉自己接受这个班的课务是一个错误。也许是因为他比丁华明、陈天祥等老师教学刻苦，对学生的态度更为严肃些，考分也一直比较高，所以学校才选择了他，而没有选择华明、天祥等。他想，在此时，如果对学生过分严肃，可能会适得其反，以后的教学工作反而会难以进行。他调试完电脑投影仪之后，用不紧不慢的语速，高声但不带怒气的口吻说道：“请同学们准备一本课堂笔记，把课本、笔拿出来，力所能及地做点记录。”他这么一说，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但仍有部分同学没有丝毫的行动。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又产生了一点效果，但情况依然不尽如人意。直到上课电铃声响过，班长喊过“起立”之后，纪律情况才大致达到了要求。——总之，这第一课上下来，何明明感到是相当的不成功，接受这个班的课务，他又加深了一层后悔之意了。
五六天之后，他遇到这个班的其他任课老师。他们彼此交流的结果是：数理化等比较深奥难懂的科目，班上的纪律稍稍好一点，但语文历史地理等文科科目，同学们守纪律的情况就相对糟糕一些。历史老师——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对何明明老师说：“把这么多借读的低分数段的人集中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全局性的气候，彼此相互影响，以不读书为正常，以寻乐子或与老师作对为乐，这样的分班方式，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严重的错误！”胖乎乎的历史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何明明连忙左右看了看，他生怕历史老师的话被他人听了去，传到学校领导耳朵里，结果会引起领导的不快，甚至会遭来是非纠纷小麻烦。历史老师看出了明明的这种担忧，道：“怕什么鸟，我们光明正大地讲话，不管说得对不对，我们都是为学校好的，为学生，为家长，也是好的，只要我们是好心好意，别人当成驴肝肺，那是别人的事。”胖乎乎的历史老师又重复了他的意思：“把班分成三六九等，让孩子自高自傲或自卑自叹，对吗？要不要把教育学心理学的书再捧出来复习复习？教育的本质和核心到底是什么？”
胖乎乎的中年历史老师大概是课上完了，此刻比较清闲，于是话匣子一打开，似乎不想关上了。他继续对何明明说：“你说你语文课纪律不怎么好，其实，她班主任毛冠凤的英语课，纪律就一定好吗？狗屁！情况我也是了解一些的。据说，班上跟她作对的‘猴子’可不少！另外，你知道不，她毛冠凤还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你知道是什么吗？”
何明明愣了一下，没能回答。胖乎乎历史老师说：“她竟把自己的儿子放在她自己班上！”何明明又一愣怔。毛冠凤把她的儿子尤堃放在这个班上，何明明是知道的；尤堃的不怎么守纪律，何明明也有所察觉。但说毛冠凤把自己的儿子放自己班上是一个致命的错误，何明明一时还难以完全赞同，也难以完全反对。这个话题何明明一时真难以接续下去，只是嘴里哼哼了一下，而后说“这个……”，竟没有了下文。
胖乎乎历史老师接下去说：“老师，家长，是孩子成长道路上不同的角色，连父亲和母亲都是不同的角色。她毛冠凤好像是不放心别人教她的儿子，生怕别人对她的孩子不重视，把她宝贝儿子教差掉似的，这真是大错特错了，就她的水平比人家高？即便是她的水平比人家高，就应该这样安排？大学教授的孩子就不能交给幼儿园、中小学了？早早晚晚，节假日，要教育自己的孩子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她自身的一言一行，跟孩子平等友善地谈话，辩论，戏玩，不就是教育吗？让别人教育自己的孩子，由自己再做帮手，再完善，再补充，不是更好吗？——前天，毛冠凤在班上布置作业才有趣呢，她刚刚布置了一点点，她儿子尤堃就在座位上喊道：‘好了！好了！布置太多我们来不及做啊！我们吃不消啊！’当毛冠凤叫英语课代表收取作业本的时候，尤堃又大叫大嚷道：‘我们没有做好啊！明天收不行吗？’她尤堃这么一喊叫，班上其他的同学立即附和，起哄，都说，‘明天收吧，我们没做好，我们来不及……’班上简直乱成一锅粥了。毛冠凤火了，眼睛瞪着儿子说：‘你再啰嗦，回去叫你爸爸……’可尤堃哪里买账，高声说道：‘你有什么本事啊？你最大的本事就是叫爸爸打我！还有呢？’……哎呀呀，这真是……”
听到这里，何明明似乎也认同了历史老师的看法，说：“你说得不错，自己的孩子是不宜放在自己班上的。作为家长，只能跟班主任及任课老师配合，争取最佳效果。”
何明明向胖乎乎的历史老师微笑了一下，道了一声“好，再见”，算是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他走向办公室，开始批改作文，改完几本后，觉得索然寡味，于是又改为准备后面几堂课讲解课文的内容。他不时地抬头想：老办法是不能丢的，课文默写部分一定要不丢分，最起码要少失分，这样才有可能胜过2班，至少要跟它并驾齐驱。跟其它非平行的优秀班的距离，当然是越缩小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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