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师这么讲,可能是礼貌性地跟家长客气一下;好几个老师都这么讲,那就不太可能只是客气了,可以反映出相当一部分的真实情况。余妍不得不再次承认,儿子没在高中遇到一个好的班主任,电话对面这位已经吃了四十年盐的中年教师,居然还会将孩子父亲当年出的事投射到孩子本人身上,令余妍感到十分心痛。
余妍的大脑摆脱不了混乱,但她仍在试着理清楚要对班主任说的话。又要条理清晰、逻辑鲜明,又要语气委婉、尽量不得罪孩子老师,这道难题,着实难住了她。停顿几秒,余妍向班主任问道:
“不是,王老师,我爱人……他当时是不是故意吃的药,连我都不知道。您是上哪儿确定的?又没啥消息说他是自个儿要求吃兴奋剂的。”
其实,她当然知道。禁赛判决出来的当天,相关负责人就明明白白告诉了她。杨越没有被他的教练或者队友陷害,也没有误服乙酰唑胺,他自己去了黑市药贩子那儿买了些违禁药品,在国家队选拔赛之前偷偷吃了点。对此,他供认不讳。
但这不代表班主任的论断有理有据。杨越对兴奋剂调查机构坦白了真相,这不假,但这件事并非发生在秋常市,而是发生在遥远的江苏,并且,知晓这件事的所有人,都对此严格保密。换言之,杨越是不是主动去吃的药,班主任根本无从知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他是故意去触犯禁药条例的,凭什么说他偷鸡摸狗,又凭什么说他儿子也跟他一样偷鸡摸狗?可余妍又没底气去质疑班主任混乱不清的逻辑。老师“推理”的过程,固然是错的,错到南天门去了,但结果的的确确是对的,完全正确,杨越他就是故意吃了禁药。抱着歪打正着的结论,班主任完全可以将余妍所有的质问当作耳旁风。
“用不着问咋确定的吧?”隔着从俏皮黄油到省实验中学的距离,余妍都能看到,班主任轻松地挑了挑眉毛,“运动员里头那些吃药的,个个都说自己是误服的,个个都说自己是不小心吃进去的。再说了,我质疑您爱人没有证据,那您刚才说,您家孩子绝对不会骗人,不也没有什么证据吗?是不是?”
两年来,跟孩子班主任接触的时候,余妍从来不会跟对方动真格,只会顺着她的思路,说一路“好好好,我知道了”。她从未预料到,她会有不得不跟班主任正面交锋的时候。她也从未预料到,认认真真跟班主任沟通,居然会比她想象的还要困难上百倍,必须压抑着时刻想要挥起的拳头——其实,即使挥得起拳头,也没什么用,只会是打到棉花上。
余妍开始大口大口喘气。瘦弱的她,喘气却越来越粗,粗得连她自己都能听见。
“王老师啊,我是没证据证明儿子的清白,”余妍说着,左手一伸,飞快地抹掉快要从左眼眶滚出来的眼泪,“可他是我儿子啊,老师,您说,当母亲的,有不了解儿子的吗?”
“您想相信就相信吧,您儿子可能没您想象的诚实守信,”班主任话里的嘲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越发明显的冰冷,“我建议您好好了解一下,多注意您孩子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任何作弊的蛛丝马迹,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汇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您家孩子犯了错,但是跟我自首了,我可以帮着在校长那儿争取一下,处分应该就是个记过,不会让他留校察看,也不会开了你家孩子。如果学校这边找到证据了,抓到人了,才承认自己犯了错,那么,您儿子会受什么处分,我们当老师的就管不了了。”
余妍死死咬紧上下两排后槽牙。为了避免班主任再跟儿子找更多的茬,她只好对电话那边的班主任说:
“行,我这个当家长的,一定会对多注意注意我家儿子,管严点儿,待会儿,我撂了电话,得好好问我家小子问个清楚。老师您放心吧,我不带包庇他的。”
“好,我先相信你,”班主任的语气恢复到平常,“放心,我们只是想知道您孩子跟这件事有没有关,不是要怀疑您家孩子,更不是要冤枉您家孩子。”
“好的,”余妍每说几个字,左手都条件反射地往肿了些的眼睛上擦,“还有别的事情吗,王老师?”
“您家孩子下学期不是要出去集训吗……”
余妍又和班主任聊了几句,聊她儿子集训期间回校进行高考报名的事。聊完,班主任先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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