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将头伏在地面上，卑微至极。
若这话由旁人来说，皇帝或许还会觉得他在挑剔。
但张远是个老实人，皇帝相信他是当真觉得自己配不上安宁。
这也很正常，毕竟以张远的出身，确实是配不上安宁公主的。
皇帝需要的也正是张远的这种心态。
唯有觉得自己配不上安宁公主，那么将来无论安宁公主如何胡闹，张远都会纵容公主。
最主要的是，张远此人，能掠过诸位精心培养的世家子弟，于去年会试上高中探花，也是有些真才实学在的。
他由谢侯府引荐，师从前朝大儒王仲康，与朝中诸位派系的大臣关系都没有特别的好。
可以这样说，撇去张远和谢春晓的义母义子的关系，张远是真正的寒门学子。
皇帝有心提拔于他，将来张远的前程，差不了。
皇帝还听闻了从前张远父亲的故事，也是个十分良善之人，张远秉性承袭其父，安宁嫁给他，他只会对安宁好。
综合方方面面的考虑，皇帝想将安宁公主托付给张远。
“朕说你配得，你就配得。”皇帝并没有留给张远纠结的时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等往后公主养病回来，便与你完婚。”
皇帝自然不会对外说安宁公主伙同梁家小子远去北夏的事，只道公主病了，在道观里清修养病。
张远接下圣谕，心中五味成杂，激动有之，兴奋有之，更多的却还是彷徨。
他心中仰慕公主已久，但从未想过能当真将公主娶回。
他知道公主心中另有他人，谢世孙是个十分优秀的人，他也想公主能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
不过这样也好。
即便两人完婚，倘若公主依旧还喜欢谢世孙，而谢世孙也愿意和公主在一起，他可以成人之美。
于他而言，喜欢从来不仅仅是占有。
......
皇帝在做这样一个决定的时候，自然是与皇后通过气的。
皇后经过方方面面的考量，也觉得张远此人十分纯良，是个厚道人，也就勉强同意了。
最最关键的是，安宁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回来呢！
说起安宁公主，皇后对寒王的怨恨更加深厚了一分。
“皇上，今日风寒，臣妾有些头疼，姑且下去休息一会儿。”皇后面露苦色。
皇帝忙道：“头疼得严重吗，要不要叫太医过来。”
“不用，臣妾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皇后朝皇帝安抚的笑了笑。
宫人扶着皇后到了内殿之中，皇后却并没有着急躺下，她坐在软榻上，面色有些古怪。
“将李嫔给带上来。”
不一会儿，披头散发、状若疯癫，怀里抱着一个稻草娃娃的李嫔便被带了上来。
作为宫中少有的有位份的妃嫔，李嫔是在承乾十一年的时候因为有孕而被晋升为美人。
那时候皇帝登基已经十一年且未能有男嗣，对李嫔的这一胎看得很重要。
皇后也日夜守在李嫔的身边。
但很可惜的是，李嫔终究还是在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滑胎了。
宫里上至太后，皇帝包括皇后对这个孩子都抱有很大的希望。
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失望过后，他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皇帝是仁善的郡主，失望过后对李嫔也很是怜惜，将她从美人的位份晋升成了嫔位。
然而失去子嗣于李嫔来说太痛苦了，这之后她就疯疯癫癫的，很少有神智清明的时候。
皇后并没有让人苛待李嫔，这么多年也将这位嫔妃一直荣养在宫中。
直到前两年的时候经过谢春晓的提醒，皇后方才重新注意到了这位李嫔。
无中生有的事情皇后不是不会做，但总是狠不下心。
索性后来皇帝自个儿就将寒王给放弃了。
皇后也就没再想过要针对寒王。
然而去年的时候寒王却拿着她的安宁威胁皇帝，这让皇后有些不能忍。
皇后让人在私底下观察了李嫔两年，略有收获。
这位李嫔，其实并没有疯癫。
皇后收买了李嫔身边的宫女，更加确认了这个消息。
“李嫔，凑近来，让本宫瞧瞧你。”皇后用食指支起李嫔的下颚，闻到一股发臭的气味，“装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有装够吗，你在害怕什么？”
“本宫知道，你生性胆小懦弱，那一碗滑胎药差点要了你半条命，你怕死，怕幕后人也会害死你，所以才装疯卖傻的，是吗?”
李嫔咬着手指继续装傻。
“行了，别装了。”皇后有些不耐烦了，“你按着本宫说的错，本宫会保你平安。”
李嫔是平民出身，当初皇帝登基良久，都没有一个男嗣，太后遂做主选秀，这次选秀并不看出身才貌，只看宜不宜生子嗣，李嫔就是那个时候被选入宫的。
李嫔憨笑的看着皇后，依旧装傻。
“这些你身后的婢女都告诉本宫了。”皇后继续道：“你想出宫吗？”
这句话说到了李嫔的心坎上，她连忙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嫔气的想打自己耳光，终究是她着急了。
“皇后让臣妾做的事情，大抵不是什么好事，一定会得罪人，这样即便臣妾出了宫，也不一定能活命。”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的话，李嫔的声音有些沙哑。
皇后见她不装傻了，眼前一亮。
“这个好说，本宫可以派人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在皇后眼里，这压根就不是事。
“本宫要你出去当众指认，当初是沈贵妃和寒王合谋害死了你腹中的孩儿，这么简单的要求，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
皇后要的很简单，就是要彻底绝了寒王继位的希望。
一个谋害兄长子嗣的王爷，即便皇上为了安宁不得不妥协，众臣也不会答应让寒王继位的。
诚然，若是寒王恼羞成怒想撕票......
皇后手中却也有另外的筹码。
李嫔思考了一下，很痛快的答应了皇后道：“臣妾现在就出去？”
皇后颔首。
“不过在出去之前，臣妾也想告诉皇后一桩事。”李嫔眉头舒展开来，她凑近皇后。
皇后有些嫌弃的往后头坐了坐。
李嫔也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些臭，腼腆一笑，“想来皇后只当臣妾是因为害怕被贵妃斩草除根方才装疯卖傻，但实际上妾身怕的并不是贵妃，而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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