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月下长歌
人，只要没有彻底的陷入绝地，无论是谁，都不甘心束手就缚。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人？
刘进苦笑着摇头，心下暗叹了一声。不过这种涉及原则性的厉害他还是要明确的告诉母亲的。
“阿翁那边……眼下也没有办法。”刘进顿了顿，迟疑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半响过后方才悠悠的说道：“何况，何况太子府于三日之前，就已经被南军一部重重围困。我们……其实我们已经被囚禁在太子府了。”
“哐当！”只见史良悌身子一晃，软软的直接往后栽倒了下去。
母亲的突然晕倒，吓的刘进魂飞魄散。
他一把抢上前去，扶起快要摔倒在地的母亲，声嘶力竭的大呼：“阿母！阿母！”
一番手忙脚乱的呼唤之后，面如金纸的史良悌才呻吟了一声，悠悠的醒了过来。
看了看惶急的脸上一脸担忧的长子刘进一眼，史良悌怜惜的伸出手来，摸了摸儿子的脸庞。随即悲呼一声：“上天啊，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啊？”
史良悌和刘进二人独处，商议了很久。除了她们母子二人之外，谁也不知道他们母子说了些什么。只是刘进出来的时候，满脸的凝重和悲戚之色。
刘进回身再次看了眼紧闭门户的母亲寝宫，脑海中不仅浮现出母子俩最后的商议结果。
“尽人事，听天命。”
天命？天命。皇家的天命就是奢望皇祖父心中还有那一丝骨肉亲情。
回身看着俏生生的娘亲抱着儿子，和露出笑脸的宜阳迎了上来，刘进才强颜一笑。揉了揉宜阳的脑袋瓜子，在她的嘟囔声中随即抱起儿子，笑着对娘亲说道：“放心，我们一家子不会分离的。”
“嗯。”娘亲柔顺的应了一声。眼中蕴含的柔情，似乎包含了对丈夫的无限信赖。娘亲不是对目前的局势一无所知，也不是心中没有计较，只不过在她的心中，只要有自家丈夫的这一句话，那也就足够了。
娘亲揽着宜阳入怀，一家人往偏殿走去。
好些时日没有和丈夫好好的吃顿饭了，何况丈夫都瘦了那么多。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既然身在皇家，好多事情都不由自己。不管后事如何，至少眼下一家子都还在一起。
娘亲，就是这么心底单纯。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哈哈，好词啊好词，来，饮胜乎！”
太子舍人周律，习惯性的巡视了府内一圈，再次回到平日里处理政事的偏殿时，就远远的听到这一声醉声长歌。
闻言，他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是太子宾客张贺的声音，他心中思付到。
其实，眼下的太子府中也没有什么需要巡视的了。府中外围已被南军的一部精锐死死的围困，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府中上下人等早已人心涣散，所有人似乎都知道等待自己的最终结果，只是麻木的等待那一天到来罢了。
只是周律这些时日习惯了每天夜里带队四处看看，时间长了，这几乎成了他的一个习惯，跟随他的军士和仆役们都清楚周舍人这个习惯，所以，也只是默默的跟随着。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前跟随巡视的是披坚持锐的军卒，而眼下，只是一些略带勇力的太子府仆役罢了。
看到周律的眉头皱起，身后的一名伶俐些的仆役低声道：“启禀周舍人，应是张宾客又醉了。”
其他几人也是点头应是。
这几天，太子宾客张贺已经连续酗酒数日。终日里醉醺醺的，要么大哭，要么大怒。起初的时候，君侯刘进和周律等人还劝解过几次，不过张贺事后依然如故，见他如此，众人们也是心下戚戚，渐渐的也都任他去了。
这名仆役很有眼色。看着周律严肃的脸上欲言又止，于是上前一步说道：“周舍人，可要我等去看看张宾客？”
闻听这话，其他几名仆役皆是往后退了一步，各个脸上皆有难色。
这是有缘故的。虽然以前在太子府中，太子宾客张贺的迂腐名声，人们都有耳闻，不过张贺平日里为人倒是和气，不管上下人等处之，都是温言相待，用太子刘据的话来说：“张君有长者之风。”
不过这些时日以来，张贺性情大变。要么终日里不发一言，要么整夜在太子府里四处游荡，更何况这几日连续酗酒，每每醉酒后更是对服侍他的仆役们责骂不堪，弄得没有人敢凑到醉酒后的张贺跟前。
这些事，辅助君侯刘进总掌全局的周律又何尝不清楚。
周律迟疑了片刻，才开口说道：“不必了，时候不早，你们退下歇息。某家去看看便是。”
仆役们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本盯着那名多嘴仆役幽怨的眼神，瞬间也垂了下来，众人施礼后皆是退下。
四下里万籁俱静，隐隐的传来宫墙外南军甲士们巡视走动的声响。周律不由苦笑了一会，抬头看了看黑黝黝的夜空，那轮悬挂在宫墙头的，暗淡的下弦月。
一股黑云飘过，原本就已经暗淡的月色，更是一片愁云凄惨。
就像是眼下风雨飘摇的太子府，自己等人身处大军围困之中，和这凄风残月一般，后路已断，坐困愁城，又有什么办法？
“唉，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太子殿下和君侯对自家不薄，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又有何等恐惧？”周律抬步往偏殿走去，心中这般思付到。
此时的他，倒有些羡慕张贺的没心没肺。把自己每日里灌醉，未尝不是一种逃避无可奈何现实的办法。
甫一走进偏殿，周律就看到衣衫袒露的张贺，醉醺醺的靠在长窗前，呆呆的对着天上的那轮残月。
听到脚步声，张贺抬起脑袋，见是周律走了进来。醉眼朦胧的眼睛一亮，哈哈大笑道：“周贤弟，难得月色撩人，贤弟可是来和愚兄同求一醉？哈哈！”
周律皱起眉头，忍着迎面而来的扑鼻酒气，叹了一声道：“张兄，你醉了。”
其实，在周律的心中，这位同僚张贺的人品和为人，他还是蛮敬服的。
“贤弟说的哪里话？愚兄一人独饮，难得有贤弟看顾，此时不高歌一曲，何以纾解胸怀？”不等周律答话，张贺就抬头高歌道：“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兔在腹？……”
张贺苍凉而又沙哑的嗓音，反复演绎着屈原的这段楚辞。第一遍时，嗓音高亢；第二遍时，转为低沉；直到第三遍时，张贺已是黯然泪下。
不等周律上前劝解，张贺随手扔掉手中的酒壶，嚎啕大哭。
“张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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