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岭支的突然出现对宋子修而言,就仿佛一把钢刀架在了脖子上,他在夜里辗转反侧,与岑寂的夜中噩梦连连,不甘心地想方设法要铲除这个大敌。
可一旦安静下来,他却忍不住苦笑。
他信誓旦旦地劝解小皇帝,然而实际上也不过跟小皇帝一样,在不悦之余满心忧愁,甚至带着下意识的恐惧。
直到次日清晨,新鲜的空气灌入心肺,他一夜昏昏沉沉的脑袋才猛地清醒,突然醒觉一件事。
当宋岭支回到京城的那个刹那,他们三人之间的斗争将迎来最后的结局,所以他们才会如此坐立不安、心绪不宁。
那么,宋岭支会如何出招?
无论如何,他必须在宋岭支回来之前,尽可能地打压他的势力!
“来人,”宋子修心里焦灼,他必须抓住每个机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去摄政王府,就说本王身体不适,请楚瑜过来一趟。”
……
此后的十日,那支磅礴凯旋的队伍在回归京城的道路上享尽欢呼。打退西疆,无论宋岭支抗旨不遵多少回,在不知根底的百姓眼中,他就是那个保家卫国的英雄。
他还是摄政王,举足轻重,竟然亲自前往边关,听说还因此受了重伤,尽心尽力,着实令人敬佩。
他是功臣,楚怡含也是功臣。
摄政王妃为了王爷,竟然以身犯险奔赴边关,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宋岭支的速度并不快,一路走着,还顺道收拾了沿路的山贼流寇,不紧不慢地让“摄政王”名扬四海,然后好整以暇地静候着京城惶惑的恭迎。
楚怡含在马车中听见了不同的声音,自西疆而归的间者中有一位曼妙女郎,名唤牡丹。这女子性格温润,是一名乐伎,生得并不算是倾国倾城,但却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即便有人看她的目光里有着猜度与不屑,她也丝毫不觉得伤心,在这个世界上,能入楚怡含一样备受尊敬的女子毕竟在少数。
但楚怡含不以为然,楚怡含敬佩她,将她日日带在身边,打听她这些年是如何度过,并承诺回去之后必然会为她请功。
“女子艰难,巾帼英雄更应该为人所铭记,”长路漫漫,楚饴含拉着她说话,“你可还有家人?”
牡丹笑了一下,“王妃娘娘,若是我家中还有亲故,如何会干这行当呢?”
她毕竟是女子,在如今这个世道,束缚更多。除了楚怡含、董小芸这般心性与众不同之人,又有几个女子会舍身忘己去赴那身不由己的险境?
楚怡含听着心疼,“那你回去之后,就跟我一起回摄政王府如何?等我们收拾好了地方,再给你寻地方搬迁?将来你是想做官还是成亲?”
牡丹愣了一下,失笑道:“娘娘说笑了,我怎么能做官呢?”大多数时候,女子无论立下多少功绩,最终都会嫁人的,哪怕她不愿。
“怎么不能?”楚怡含理直气壮道:“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不也是个一品官?”
摄政王妃,本身就是贵极一品的官。
“那不一样,王妃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马车忽地一顿,楚怡含身体向前倾,被牡丹扶了一把。嘶鸣的马声贴近车窗,楚怡含扶好头发,皱眉问:“怎么了?”
更夫掀开帘子,暗部正守在马车附近,神色紧张。更夫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边张望一边道:“回禀王妃,前面好像停下来了,暗部正去前面打听消息呢。”
马车之队伍前中方,为了安全,宋岭支特地把所有暗部都布置在她的周围,故而一时间根本看不见前方发生了什么。
过了片刻暗部才来报说:“山谷滑坡,有石头突然掉下来,挡住了路,还差点砸中陈言将军。”
突然掉下来?
楚怡含从车窗看出去,虽是冬日,山谷两旁的山脊上都有白雪覆盖,但耐冻植被也多少还是绿油油的,将山坡根基扎得极其严实。
这怎么会突然掉下来东西?
“将军跟王爷没事吧?派人上去看过了吗?”楚怡含不放心问。
不是她多疑,而是他们这一行回京本就十分危险,谁知道京城那边会不会暗中做什么手脚?
“人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王妃放心。”暗部说:“道路两旁已经派人拦住了,王爷让王妃就在车里等一等,很快就收拾好了。”
楚怡含探头往前看,只依稀看见一个宋岭支的影子,她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
放下车帘,楚怡含还有些不放心,但牡丹却宽慰她道:“王妃不必担心,我们带了五千人,若是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发难,除非他们全都是死士,否则一旦被抓住个活口,背后之人岂不是送死?”
“也是,”楚怡含忍俊不禁,叹道,“大概是我太紧张了。”
牡丹知道她为何紧张,只是不好明说,便又说起了西疆的一些旧事。
“……那些年清和氏坐大,尤其是皇后入宫诞下嫡子之后,西疆王对清和氏就越发的看不惯。”牡丹回忆道:“我刚到那会儿,清和氏皇后身体其实还很不错,只是后来有言官上言要立东宫太子,清和氏全力支持怛影,激怒西疆王,从此便开始抬举怛拢。”
只是可惜,怛拢即便身为大王子,又深得西疆王的宠爱,可他因先前并不为人看重,故而也就没有受到与怛影同等教导。
所以当西疆王一倒,怛拢就变得无计可施。若不是靠着宋岭支,他如今也未必有机会带着国玺逃出郓城。
楚怡含不是很想回忆西疆的事情,不过想起风宁,倒是认真听了下去。
“怛拢只要不是个傻子,就应该明白宋岭支找他结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楚怡含思忖道,“只要他打着跟我们和平同盟的旗号,西疆百姓自然也不会期盼战争。”
而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此时此刻,郓城之内,宋岭支所派出的结盟使臣正于怛拢面面相对。
“能与摄政王结盟,在下求之不得,但是,”怛拢身穿龙袍,走下阶梯,“如今怛影带着禁军撤退,盘踞一方,我一未曾将叛军压下,二方才将父王棺椁入土,时局动荡,摄政王如何能够保证他的计划能够顺利?”
使臣不卑不亢,微微一笑,“王爷让臣带句话。最迟三个月,中原必将改天换地,届时,也希望西疆能够令人耳目一新。为此,风宁将军务必回到边境城负责相关事宜,相时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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