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正是用晚膳的时候，红叶阁的位置都被人订满了。
天暗得很快，长街上灯笼一个个挂了起来，像参差错落坠入凡间的星星，楚怡含饶有兴趣地看着孩子们在街上追打笑闹，视线一转，看向门口。
“楚公子，今儿还是老规矩吗？”小二哥言笑晏晏地凑上去。
宋岭支来这里而不过两三次，但他即便是易了容，那通身的气派也让人十分南王，有其他的骨相难改，从侧面看去，挺拔俊朗，温文尔雅，纵然有时候笑不达眼底，也让人过目难忘。
风宁低着头，他那张脸平平无奇，放进人海就容易被忽略，围堵嘴角一个硕大无比的黑痣十分显眼。
他笑起来，分明肃杀利落的人却完美地呈现出了憨直无辜，“就按上回的规矩，一半牛肉，一半熬煮的鸡汤，配些素菜，不必过于辛辣。”
小二哥得了话，立刻下去准备。
宋岭支便坐在楚怡含的对面桌子，慢吞吞倒了杯茶，一抬眸，四目相对，手指轻轻勾了勾。
楚怡含心领神会，对琅玡道：“琅玡，能不能帮我找些纸笔过来，今儿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有些药材我得拿笔记一记。”
琅玡点头，没说什么，伸手招来小二，让他准备笔墨过来。
楚怡含又道：“你也别站着了，等会一大锅上来我也吃不完，你就坐对面，一起吃吧。”
“这，不合适吧？”琅玡有些踌躇。
“没什么不合适的，”楚怡含不以为意道，“这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我吃东西你站着，也太扎眼了，坐下吧。”
琅玡摸摸鼻头，心道也是，也就没多拒绝。不刻，小二备来笔墨，又送了两杯热果汤，楚怡含揉了下手指，用大勺子给自己舀了一碗。
果汤酸酸甜甜，十分开胃。
楚怡含支着下颌，似乎有些百无聊赖，走神地想着什么。
然而坐在宋岭支的方向，却正好看见她的手指在鬓角方向慢慢滑动。
宋岭支眯起眼，楚怡含神态雍容，凤眸倦懒，虽然戴着面纱，却像一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芍药。
他嘴角不觉上扬，忽然对风宁道：“还有多久入冬？”
风宁怔了下，不解道：“大约还有一个多月吧，公子怎么了？”
“听闻郓城冬日大雪极冷，我们的冬衣也可以准备起来了，”宋岭支意有所指道，“防范于未然，总好过到时候手足无措。”
“知道了，公子，”风宁看看对面，若有所悟，“可惜岳凡楼的皮料子没剩下多少，前儿个本来都被小王子定下了，谁知突然生了那场变故，唉。”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宋岭支“语重心长”地喟叹，“我等不过受了池鱼之殃，幸而承蒙大王子主持公道，还能挽回些本钱，倒也足够熬过这个冬季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琅玡刚好听在耳中，他挑了挑眉，却没回头。
楚怡含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似的，冷不丁叹了口气。
琅玡下意识问：“楚姑娘叹什么气？”
“我在想小王子啊，”楚怡含摇摇头，握着的毛笔在手里转了转，“今日本该一帆风顺的，却叫大王子搅和，让我慌了慌神，现如今却是怎么都行不起来王后该用的药了。”
她不满地皱了下眉，又道：“还有那个刘妃，大王子看起来性格温雅为人和善，她的母妃却怎么有些……”
楚怡含有些迟疑。琅玡见状，却是不言自明，跟着嘲讽道：“楚姑娘可千万不要被人的表面所欺骗，大王子温雅和善？有其母必有其子，刘妃阴险狡诈，最喜表里不一，大王子此人说白了，也就是个伪君子而已。”
“嘶，”楚怡含吃惊地倒吸口气，压低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你就这么说出来了，不怕人听见吗？”
“怕什么？”琅玡有恃无恐，“我琅家就剩我一个，打小跟着小王子的，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他还能把我怎么地？”
楚怡含听罢，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眉眼中，甚至隐隐有了几分敬佩叹服。
“琅玡将军不仅忠心耿耿，还是个不畏强权的好汉，真是让人佩服。”
琅玡怔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楚怡含会当着他的面夸自己。
他们毕竟是两个国家的敌人。
楚怡含目不斜视，正对着她，凤眸中满是笑意，真挚诚恳，琅玡心里那点古怪也就随之消失了，到有些许赧然。
“楚姑娘过誉了，这都是我的本份而已。”
就在这时，他却又听见身后宋岭支道：“背后勿论他人是非，这位将军的话，也未免太过极端了些吧。”
琅玡笑容为凝，没好气地回头，盯了眼宋岭支，才发现他有些眼熟。
咦？这不就是那跟着他们一同进郓城的商队嘛！
想到方才的话，琅玡蓦地明白了过来，粗声嘲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万家商行的走狗。怎么，这是终于傍上了大王子的船了，就开始汪汪叫了？”
只见“楚岭”剑眉一竖，含怒带冷道：“这位兄台，在下不过是仗义执言，你说话未免太过难听了。”
“老子还有更难听的呢，你想不想听？”
琅玡冷哼，一想到岳凡楼的事情，还有怛拢在宫里拦路之事，眼里便忍不住带上恶意。
楚怡含慢慢地抿了口茶，并没有劝架，反而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这位公子，我们在这里说话又没有碍着你什么，何必多管闲事呢？”
就是。
琅玡冷笑。
宋岭支激怒他道：“大王子为人宽和，处事公正，在下便是听不得有人在背后诋毁于他。我不知两位从何而来，但在背地里说人长短，未免太没有教养！”
“你敢骂我！”琅玡蹭地站起来。
四周倏地一静。
就在此时，端着牛肉的小二哥走到旁边，乍听这动静，下意识地就往后退。
谁知下一秒，自己的后脚跟就叫人一绊，连人带锅倒在了地上！
“放肆！”楚怡含一怒，“琅玡，此人故意羞辱于你，是男人就千万不要放过他！”
琅玡看着地上那锅肉，脸上就跟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大吼一声，虎拳一握，冲了上去。
风宁在战场上跟他对战过，对他的招式没有不熟悉的，哪里会吃亏？立刻选择了迎战，将旁边的桌子一勾，砸向琅玡。
于是，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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