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寒星稀，殃云把郓城的气温也压低了两三度，楚怡含特地用温度计试了试，十六度。
数着日子也就十天半个月，说不定就会打霜结冰，再过段时间就能下雪了。
一旦开始下雪，王后本就免疫力下降，病症就可能会因为感冒发烧各种情况来个急转直下，她得早作准备，免得自己想查的事情没查出，先把命赔在这里了。
中夜时分，她迷迷糊糊地起来，听见窗下有人走动，下意识警戒起来。侧耳一听，是守夜的丫头在说话。
“这事可闹大了，本来是我们小王子订好的皮料子，都已经打理好了，那岳凡楼却突然起了乱子，后来大王子的人又来……你说，这是不是大王子故意的？”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叹道：“大王子平常看着温和宽容，这回的事做得也太小气了些。一车皮料子都要抢，那岳凡楼的老板听说都被带走了，真可怜。”
楚怡含心下一紧，蹑手蹑脚挪到窗下。
“小王子本来脾气就不好，这两天又压着火，我看啊，这事要闹大咯。”
“不过大王子这次手段也太粗暴了些，激怒我们小王子有什么好处？就不怕陛下责罚？”
“傻了吧你？这事都发生了几个时辰了，宫里多半早就知道了，你看陛下有什么表示没有？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刘妃身上辛苦耕耘呢噗哈哈哈……”
“哎哟，你好坏啊。”一阵轻笑。
楚怡含嘴角一抽，小丫头还挺会想。
她无声坐回床上，倒放心很多。既然岳凡楼是被大王子带走的，那多半是宋岭支的计划起效了。
天色将明之时，岳凡楼重开。
宵禁还未解除，宋岭支是被人护送回来，送他的人笑容谄媚，态度恭敬，亲自扶着他下了车。
“今日实在是让楚公子受委屈了，您放心，大王子说了，他一定会秉公处理，绝不让楚公子吃亏。”
宋岭支轻轻咳了一声，似乎有些冷，冷白的脸上勉强迁出一个笑容。
“大王子宅心仁厚，今日若不是王子殿下慧眼识珠，在下怕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倒叫那不义之徒陷害了。”
低眉垂首的小公公叹道：“万家商行坐大，里头难免有些人见利忘义。不过幸好我们大王子赏罚分明，那万玉年也是自讨苦吃了。”
“烦请公公替我谢谢大王子，”宋岭支从腰上解下一块玉，放在他手里，感激道，“还劳烦公公送我回来，楚某实在是……”
他顿了顿，心酸又苦涩的一笑，似乎很是无奈，无言以对。
小公公眼睛放光，倒没推辞，收了玉佩看他神色，越发热情地道：“楚公子出身显赫，知书达理，又是第一次经商，自然不能适应这商场上的阴谋算计。不过今后好了，有大王子为您撑腰，谁还敢落井下石？”
宋岭支复又笑起来，感怀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一行人离开。
风宁打开门，宋岭支正将微有些佝偻的身体打直，气势也变得凌厉而冷漠起来。
风宁将披风给他穿上，一边抱怨道：“还说为您撑腰呢，这么冷的天连个披风都不给，啧，虚伪。”
“我还真需要他撑腰不成？”宋岭支有些好笑，本就立场相悖，大家互相利用而已，“进去吧，万泉如何？”
“昏睡着呢。”
时间倒回数个时辰，岳凡楼还热闹之时，来客正是络绎不绝。
小王子派人四处采买能做披风冬衣的皮料，自然不会错过岳凡楼。宋岭支亲自下场给他们挑好的皮料子，等了片刻，就见更夫大摇大摆走过门前。
他不动声色，只略静等两息，一堆人便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开始赶人，十分霸道。
怛影的管家自然是不肯离开，勃然大怒，“你们是什么人？敢来赶我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那人哪管这个，直接把人往外推，选好的一箱子皮料直接倒进了地面，沾了泥水。
那人冷笑道：“我管你是谁，我们大王子要请人，今儿楼里的东西谁也不准动！麻溜儿的，都给老子赶出去！”
“大王子？”管家气结，“就算是大王子，也不能当街抢东西吧？我们可是已经付了银子……欸，你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那群人已经不耐烦了，似乎极为迫切似的，直接抽刀赶人，“滚不滚！再不滚老子按寻衅挑事罪弄死你！”
管家又气又急，惊怒之下，被一股脑儿推进泥浆中。他狠呛了好几口，指着这些强盗怒不可遏，爬起身就去找小王子告状。
而等怛影赶到那岳凡楼的时候，岳凡楼已经被封，里面的东西都被搜走，遍地狼藉。
宋岭支并不意外地来到了怛拢府上，也并不意外地看见了跪在地上的万玉年，以及那个看似温文尔雅，从某种程度上跟宋子修有些相似虚伪的大王子，怛拢。
桌面上，堆着十几本佛经。
都是在前一日，于暗部无声的注视下，被人偷走的佛经。
宋岭支没有慌乱，他略理了理衣裳，就如一个落魄了却仍要保持自己的风度与修养的贵族，朝着怛拢施施然行礼。
“楚某见过大王子，”他的目光在那佛经上顿住，惊讶又不解地说，“敢问大王子找小民来此，所为何事？”
怛拢发现了他的注目，不温不火道：“阁下就是岳凡楼的老板，楚岭楚老板吧？”
他打量着“楚岭”，果然是相貌堂堂、清俊斯文，是个读书人，跟下人回报得别无二致，还有几分病态。
“是，小民正是楚岭。”宋岭支一直盯着佛经，越看那佛经越是觉得眼熟般，突然吃惊地看向了万玉年，脸色微微白了。
怛拢莞尔，“昨日佥都府有人报案，说是丢失了一批佛经。今日本王子找你过来，是要问问你，这些佛经，可是阁下的？”
宋岭支握了握拳头，仿佛在挣扎与不信，道：“大王子请容小民看一看。”
怛拢暗暗点头，没有即刻承认，倒是沉得住气。
宋岭支装模作样地认真看了看，脸色越来越青，“这，这就是我的佛经，怎么会出现在此？！玉年兄……”
而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万玉年却突然抬头大声道：“是万泉！是万泉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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