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怡含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呆坐片刻,一翻身躺在了床上,用被褥盖住自己的脑袋。
将近半个多时辰,前方战场的动静才小了下来,这场夜半骚扰偷袭战以西疆退去告终,双方都有死伤,损兵严重,却未折将。
宋岭支下了战场,行动利落毫不露怯,只是战后心情并不爽朗。
“来得古怪,去得也很莫名,”风宁都看了出来,“而且这群人没有主将。”
“这件事明天再说,让他们好好休息,重伤者抬进伤兵营。”宋岭支抬了下手指,风宁看一眼大帐,心领神会,悄然告退。
楚怡含根本就没有睡着,宋岭支的脚步声到了门外的时候,她就已经穿好了鞋。
“我先看看你的伤,”楚怡含方才养了会精神,这时候正值亢奋,倒没有多少睡意,眼见天已经亮了,她也没有心思去睡觉了,“等会再去伤兵营。”
宋岭支欲言又止。
楚怡含不等他出声,就道:“我得去,我既然来了,能救一个是一个。”她是医生,虽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但也不能见死不救。
“我知道,”宋岭支打开营帐旁边的箱子,从里面翻出一件披风,“带上这个,外面冷。”
楚怡含看他。
宋岭支自顾自更衣,“王妃心意已决,有巾帼之志,本王怎好阻止?”再说,今夜的偷袭过于诡异,他也睡不着了。
他得好好想想,西疆到底是在试探什么。
楚怡含笑了下,飞快为宋岭支看了看伤口,有裂开的趋势,但并没有想象中眼中。她三下五除二替他重新包扎过,开了两道镇痛药,“吃了。”
“这是什么?”宋岭支问。
“这可以减缓伤口疼痛,不过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产生抗体,”顿了顿,楚怡含想到他听不懂,又换了个说法,“吃多了就没效了。”
而且这药还有个副作用,吃了容易昏昏欲睡。
宋岭支不疑有他,吃了药待坐片刻,就觉得身体格外沉重。楚怡含轻言细语地扶他躺下,在榻边坐了片刻,等人呼吸沉了,方才离开。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庆幸的是,西疆没有再继续进攻。
宋岭支醒来时,楚怡含已经在自己的“手术室”里待了将近四个时辰。
“下一个。”
暗部又抬了个人进来,楚怡含看了一眼,动作一顿。
“这人好像没有外伤?”
这人的伤其实不算最重,但他的脖颈及后脑勺被砸得厉害,多半是脑震荡了。据说头先醒过一回,连人都人不清,还吐了个昏天黑地。
脑部受伤,的确也不轻松。
楚怡含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他为什么会被人打伤脑袋还扒了衣服,本能地去给他准备点滴。
先把情况稳住后,再叫个人进来同时动手,一个一个来实在太浪费时间,对伤者来说也太危险了。
暗部送了人就出去,随同的将士揉着肩膀坐在外面喘气,风宁过来问了情况,回头时宋岭支已经过来了。
“怎么样?”宋岭支问。
“在忙,王妃倒比我们游刃有余,”风宁垂头行礼,恭敬道,“王爷,陈将军等都在城内,等王爷过去议事。”
宋岭支本想先去看一看楚怡含,闻言动作一顿,“斥候回来了?”
风宁颔首。
军情紧急,不容拖延,宋岭支的脚在原地顿了两息,转身离开,“你就留在这里,让暗部的兄弟找机会歇一歇,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王妃的安全。”
风宁渐行渐停,“是,王爷。”
“手术室”的帐篷很薄,扛不住喧嚣狂妄的风沙,帘门下坠着石头也无济于事,楚怡含专心致志,亦不曾发觉有个人走到了帐门却又转身。
当伤重的病患慢慢减少时,伙头兵也端来了午饭,“王妃见谅,这边陲之地没什么好吃的,这都是前些日子打来的獐肉,肉质虽然有些柴,但实是能饱腹的,王妃您别介意。”
这也是他们这里最好的东西了,还得是楚怡含,他们才从仓库里翻出来的。
楚怡含感激他们的好心,“我没在挑的,出门在外自然应该便宜行事,似今日这般大费周章其实不必,我与诸将士吃一样的便可。”
伙夫长听得又是震惊又是佩服,莫说王妃女儿之身了,便是一些校尉百夫长,也未必说得出要跟将士吃一样的话。
到底是夫妇,王爷便是如此,王妃也是如此。
伙夫长面上应承,出了帐门便忍不住对旁人说起此事,“莫说官家小姐了,就是平民家的女儿都未必有这份胆气从容,王妃不愧是大家出身。”
“而且还有一身的好医术,救死扶伤积了大德的,咱这摄政王妃真不错。”
“不知将来咱们皇帝的皇后能不能做到她一半……”
“别说皇后了,皇上也未必……”
“闭嘴,不要命了?”
楚怡含净手吃饭,直忙到了傍晚,回到营帐都未见到宋岭支。她未及多问,倒头就睡。
这样的生活直过了七八日,楚怡含有幸见到几个西疆俘虏,俱是膀大腰圆形容凶恶,在拷问之后,被揍得鼻青脸肿后祭了天。
她没有见到祭天的场面,宋岭支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免让她见到那些过于残酷血腥的画面,便连边境城的墙头都未曾让她登过一次。
是夜,又是一场偷袭的苦战,宋岭支满身疲惫地坐在榻上让她换药,紧皱的眉头居高不下。
“对方一直在消耗我们的精力,”楚怡含看了出来,“我们的粮草还够用吗?”
宋岭支撑着额头,太阳鼓胀,声音也沙哑了好几分,“西疆想要绕道截断我们的粮草供给之路,现如今我们只能防范于未然,你别担心。”
粮草不足,军心不稳,宋岭支一直避免在众将士面前谈及粮草的问题,只怕会引起人心浮动。但楚怡含看出来了,他让斥候探了数条道路,就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楚怡含没有再问,宋岭支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但也经不起太大的冲击,他睡着了。
过了片刻,楚怡含从帐篷里出来。
路过的将士看见她,都下意识停住脚,恭敬有加地颔首行礼,“末将等见过王妃。”
“免,诸位辛苦了。”楚怡含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王妃辛苦了!”将士突然兴奋了起来,回的声音极大。
楚怡含哑然失笑,她来此本意是为了救宋岭支,此后才是帮忙救人,竟不知何时已经在军营里树立起了不少威信。
然而尽管如此,四处紧逼压迫的气氛还是没有缓解多少,她也不免心情沉郁,需要透透风。暗部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移地保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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