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尤躬身道：“还请殿下下令，属下万死不辞。”
众将士对视一眼，都是躬身道：“还请殿下下令。”
司马议这才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唐简当真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和台阶，其实他早已有决战打算，若是战败，大不了转身就走，让那两位兜着，可如果没有唐简这封舆图和信件，他贸然北上决战，一旦战败，在帝都众大臣和皇帝眼中，他恐怕就成了一个冲动无能的皇子了……
……
唐简此时已然驻兵徐阳道之南，距离莒家寨北麓平原驻军的燕军大营只四十里不到。
这情形倒是颇为怪异，双方侦骑不断，却往往互不越界，两军不像是在对垒，反而像是在划定界限，你驻你的兵，我吃我的粮，除了昼夜派出侦骑查探对方动向，以防偷袭，两边便几乎称得上互不打扰，而这情形，到得今日已经足足三天了。
唐简正坐在一方大石之上，一边往嘴里扒着黄米饭，一边出神的盯着南方辽燕大营方向，慕容沁却是走了过来，恭敬的躬了躬身，道：“都统大人。”
唐简回神，瞧了他一眼，笑道：“来，上来坐。”
慕容沁有些受宠若惊，拱手道：“是。”翻身上了大石坐下。
唐简用筷子指了指南方，问道：“你觉得，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慕容沁沉吟半晌，道：“犹如疾风骤雨前的宁静。”
“那你觉得何时才是暴风雨来的时候呢？”唐简又问道。
慕容沁又是沉吟，许久，才道：“那恐怕得看我们友军的行动了，现在的主动权，大人已经交给了魏王殿下不是？”
唐简转头瞧了他一眼，眸中颇有嘉许之意，拍了拍他肩头，筷子上的米饭不小心落在慕容沁肩头，又被唐简抚了下去，唐简笑道；“你果然很聪明，堪称战场奇才，只是缺乏指挥大规模战争的经验罢了。”
慕容沁苦笑一声，道：“听闻都统大人几个月前还不过是北方的一名寻常百姓，读的不过是些圣人道理，可这一次次的作战和训练，大人却奇谋百出，算无遗策……
卑职此前也自认颇有几分才智，小视天下英豪，可如今才知，原来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智慧超绝之辈，与都统大人相比，小人这点聪明，也当真只称得上聪明了。”
“狗屁，”唐简笑骂道，“天下哪有生而知之者？你，还有许多人都以为我并不曾学习兵法，可我却通晓天下兵法战阵，难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唐简时而文雅时而粗鄙，这是郊东营众将士都知道的，慕容沁也不以为意，诧异道：“难道不是吗？小民之家，也有兵法藏书？”
唐简笑着摇了摇头道：“小民之家自然不会藏兵法战阵之书，可不代表没有别的途径获取……算了，这些就不跟你详说啦，你想必知晓马谡此人，说说看。”
慕容沁心中着实好奇唐简年纪不过十几，明明年轻得可怕，却是如何有这恐怖的智谋和策略，可唐简不愿说，他也不好多问。
听得唐简发问，他不由怔了怔，随即明白，这是唐简在考较自己，沉吟半晌，才道：“马谡此人熟读兵法，聪慧过人，只可惜自视甚高，又无真才实学……”
不及他说完，唐简便已是大摇其头，道：“错啦，错啦，我方才跟你说过，你十分聪明，且又熟读兵法，只是缺乏指挥大规模战争的经验，难道你不觉得，你和那马谡十分相似？”
慕容沁脸色微微发白，咬牙半晌，忽然站起，半跪在地，道：“大人，难道是卑职哪里指挥不当？还请大人教我。”
唐简知他误会，忙伸手搀扶，让他坐下，才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较真……我说你像马谡，不是批评你，而是夸赞你。”
唐简说着，轻叹一声，道：“马谡此人，虽精通兵法、人又绝顶聪明，可终究缺乏统帅大军的经验，一出道，便被诸葛孔明派给那般重要的任务，与他相抗的，都是军中宿将，他岂能不败？嗯，当然，他也挺倒霉的……
我是想告诉你，马谡才华横溢，乃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可其真实才干，一开始却只够率百人之队，若是他从基层干起，慢慢积累经验，又或者跟随诸葛孔明后头，好好看上几场大战，他便会破茧化蝶，成就非凡。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唐简的奇怪言语慕容沁早已熟悉，听到这里，不由陷入沉吟，良久，才猛的抬头，道：“大人的意思是，兵法当与真实战场结合，习读兵法虽有利于战场克敌，可多多见识战场克敌之术，才可将兵法真正化为己用？卑职明白了，卑职明白了。”
唐简见他一副欣喜若狂之色，不由有些无语，没好气道：“淡定，你不过是领略了我话中意思的三四成，不用这么高兴，我以前的弟子，可比你聪明得多……”
唐简最后的言语虽轻，慕容沁却听得个明白，诧异道：“大人之前有弟子？”
唐简神色中透出些没落，并不答话。
这个时代好啊，随便点拨别人几下，别人便会将之当做天大的恩惠，将你当做父亲一般的老师，可在那个世界，他像对待儿子一般对待自己的弟子，更将毕生所学、毕生感悟倾囊相授，那弟子却转脸将自己当成阻碍前行的敌寇，意欲杀之而后快，这于他而言，直可谓莫大的嘲讽。
“你天资很好，以后好好统兵，好好学习，总有一天，你的功绩会让整个天下战栗。”唐简说完，抱着碗跃下了大石。
慕容沁站起身来，高声问道：“敢问大人的弟子叫什么名字？来日，若他是辽燕之将，将来也许会是我们最大的劲敌。”
唐简顿足，却头也不回，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是啊，自己既然已经死了，以那个家伙不懂隐忍的性子，怎么敌得过那一群老成精的妖孽？只怕自己前脚走，他后脚就会跟来，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有自己这般好运，能够到得一个新的世界……
慕容沁不由默然，心中既是庆幸，又是失落，能够成为唐简的亲传弟子，日夜受教膝下，更得到唐简如此赞许，此人定是个天资绝顶之辈，可天下就是有许多这样的人，明明身怀神器，却在还未长成之时便毁掉了……
他正自发呆，却忽然听见唐简幽幽的声音传来道：“你有一点说错了，我从来都不喜欢将性命交到别人手上，所以，主动权也一直都在我们手中。让那些混账饭后在大帐集合，最后一个到的，打死。”
听得这熟悉的语调，慕容沁心中抑郁一扫而空，朝着唐简背影恭敬躬了躬身，道：“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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