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去送药的时候，胖丫还守在小炉子边热着汤，膳房里仍然弥散着浓重苦涩的药味。
此时欢喜已两手空空，走在了回自己住处的路上。
她提着药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里面出来的小金子，她得知小姐今晚要留在书房，就把药交给了小金子送进去。
她没有找借口，她知道小姐一定会问起她来，但殿下也一定会有办法把话岔开，论起嘴上功夫，小姐从来斗不过殿下，所以……她并不担心。
要不要回膳房看看，胖丫的汤应该热好了吧？她停下脚有些犹豫，心里有一个念头一直缠绕着她。
在所有人中，叶儿大概只对胖丫有所顾念，要不要利用她却始终拿不定主意。
低着头静站在那里，夏日里的夜其实并不安静，各种各样的虫鸣此起彼伏，心情烦闷的时候会觉得吵闹，心情愉悦的时候却觉得热闹，而这一刻她听在耳中只觉得遥远，甚至有些若有若无。
忽然间做了一个决定，她抬脚走向膳房，如果胖丫还在，她便放弃。
走得有些急，远远的看到了亮光，她舒了口气，却加快了脚步。
膳房里有个身影在晃动，她来不及分辨，踏进去的同时，一个“胖”字卡在了喉间。
身影转过来面对着她，阴柔带着恭敬声间却仍有些刺耳的尖锐：“欢喜姑娘还有事吗？胖丫姑娘刚走了一会儿。”
空气中已非单纯的苦涩，两个小火炉仍在原地，却露出了红红的炭火，她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她缓慢的挪着步，难道真的要利用胖丫？如果是这样，胖丫不可避免的要面对叶儿所做的一切。她们年龄相仿，她们是多年的好朋友，更重要的是叶儿的命是胖丫求小姐所救，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她咬了咬牙，如果叶儿已经回来她便放弃，如果胖丫已不在叶儿房里她也放弃，虽然她已想不出其它办法来阻止叶儿的所作所为。
这一次她脚步虽未停过，却走得很慢很慢，她甚至想，小姐会不会斗嘴赢了殿下，让小金子来找她；小姐会不会突然决定回寝宫，顺路过来看看……
脚步缓得不能再缓，心思乱得不能再乱，恍然间如豆的灯光已近在眼前。
小姐……“唉！”她叹了口气回过神来，不知道小姐若是知道她利用了单纯的胖丫会不会生气，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叶儿已经回来，虽然……
她转头看了眼另外两间黑沉沉的房间，只觉四周的虫鸣是从所未有的吵闹。
尽管拼命寻找着放弃的理由，却无法停止那重若千斤的脚步，当指间触上门板，感觉到的却是温热，她的手，甚至整个人，此刻只怕是坚冷如冰。
门只是虚掩着，并不需要用力便已有光从缝隙中散出来，暖暖的昏黄，跳跃着不太明显的明暗。
或许是手抬得太久有些酸软，或许是冰凉麻木的身体受到了那点点温暖色泽的蛊惑，随着手臂的下滑，“吱呀”一声轻响，她整个人已被那忽然暗下去的火光笼罩。
“叶儿……”胖丫惊喜的声音，背着光看不真切的圆脸和那亮闪闪的双眸。
“叶儿不在么？”她的语气平缓柔和，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太久的风，脸有些发木，以至于她用了全身的劲，才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
“姐姐怎么这么快……”胖丫的大眼中，声音里只有吃惊，没有疑惑：“小姐和殿下吃了药可好些？”
“小姐留在了书房。”她一动不动：“我把药交给了小金子。”
“哦。”胖丫不太自在的低下了头，侧过身道：“姐姐进来坐吧，叶儿她……”
“会不会去茅房了。”她接了话，可当看到小丫头大眼里的懊恼，虽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她却忍不住问：“要不……你先回去休息，我留在这儿等她。”这话说得有些口是心否，可她却松了口气。
胖丫低垂着头，圆脸在忽明忽暗中仍看不真切：“我……睡不着，还是姐姐去休息吧。”
机会她给了，接下来她是不是应该再没有了那些纷纷扰扰的顾虑：“我也睡不着，不如一起聊聊天。”先前还疆木的腿，终于又可以迈出步子。
“好。”胖丫抿着嘴，整个人有些呆滞。
不久前自己才仔细查看过的屋子，没有一处她不熟悉，就连床边的小柜子里有几件衣裳，几双鞋袜，都是些什么颜色，有没有绣花，绣的是哪些花她都一清二楚。
“你的绣鞋已经做好了。”她坐到了床边开始聊天：“我想着单给你做有些小气，就打算给叶儿也做一双，等做好了再一起拿给你们。”
“欢喜姐姐……”胖丫呐呐的唤了一声。
“你放心。”她话音里含着浅笑：“叶儿的绣了桃花，我也喜欢杏花。”
桃花和杏花有何不同，胖丫从未仔细分辨过，到底哪一个更漂亮些她并不在意，这会儿也才想起当初那漂亮的花样是杏花，犹豫着道：“万一叶儿也喜欢杏花……那我让她先选好了。”
“杏花……并不适合叶儿。”她想起那张明艳的小脸：“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除了喜好还有性格，即便是孪生的姐妹，也不可能事事都一样。”
“我知道呀。”胖丫眨了眨眼：“叶儿聪明漂亮，我哪能和她相比。”
“你有你的优点。”她摇了摇头：“我所说的意思是，比如你喜欢小姐，愿意跟着小姐，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
“姐姐的意思是……”胖丫瞪大了双眼：“叶儿不愿意跟着小姐？”
有些事只能点到为止，她不置可否：“你想想还有没有其它想要的，等我做好了鞋就给你做。”
胖丫大眼里满是疑惑，可她本能的排斥着那些对她来说是如此难以置信的想法：“怎好再劳烦姐姐，让姐姐费心了。”
上一次她求自己做鞋时是怎样的开心，欢喜紧握起双手，这样的残忍到底该还是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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