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可蕊心下惊异,抬眼望向陈柏峰,陈柏峰也一脸茫然,他完全搞不清楚冯驾的意思,他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
“夫人……”
陈柏峰满脸堆笑,用最温和的语气对薛可蕊恭恭敬敬地禀告:
“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小的把这只小手鼓给夫人您送来。王爷还要小的转告夫人,说夫人若是肯赏脸,还望夫人于今晚戌时去后花园的荷塘与王爷一同赏月,王爷在荷塘边的知春亭内摆了酒宴,专门儿等夫人。”
陈柏峰一字不漏地背完了这堆说辞后便闭上了嘴,自己则垂首,高举这只皮手鼓于薛可蕊的面前,等着薛可蕊抬手将这只皮手鼓拿走,然后他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薛可蕊沉静了眉眼细细看向这只皮手鼓,这是一只极具异域风情的小鼓。她抬起手来将这只手鼓握在手里轻轻摇晃——
有熟悉的响铃声传来,这让她想起了数日前,让她心惊胆寒的那场萨满法师祈福仪式。
薛可蕊手握小手鼓静静地坐着,她看见鼓身上描画的狼图腾,狰狞又冷峻,那是契丹人的图腾。
心里似乎陡然闯入了一头野猪,横冲直撞。胸口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沸腾其中,让薛可蕊神魂离舍,她怔怔地望着手中的小手鼓,就连陈柏峰向她告辞也没听见。
这是赤术的手鼓。
今日却成了冯驾向她表白的信物。
薛可蕊望着这只鼓开始吃吃笑了起来,笑那人的妄自尊大与自作自受。那丧尽天良的终于死了,他自以为是在冯驾的面前狂妄,终于自讨了苦吃。
也笑她自己与冯驾的无缘,总是在等待与错过中虚掷了光阴。
笑了一会儿,薛可蕊的眼角又不由自主地流出了泪。她直起身来,擦擦自己的脸,再找出两块火石、一只火盆。
薛可蕊将这只鼓放入盆中,一边拿手肘抹着眼角淋漓不止的泪,一边双手拿着火石,嗒嗒嗒嗒,对着这只小皮鼓打起了火。
自己的大仇得报,她终于解脱了。
须臾,火盆里的火焰开始旋转、跳跃,打着圈儿地朝天送起阵阵浓烟。赤术的皮手鼓在火盆里扭曲变形,鼓皮化成了烟,香樟的木柄变成了灰,带着香樟的味道飞上天空,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杜衡的味道……
薛可蕊轻轻闭上了眼,她仰起自己的脸,任由眼角的泪划过嘴角,让那丝丝杜衡的味缠绕自己的鼻尖,抚上自己的脸——
那是赤术的味道。
……
夜已经很深了,知春亭内烛影婆娑,冯驾一个人坐在亭里,面前摆着一大桌的菜。温酒壶中的酒水早已凉透,薛可蕊最爱玉尖面也化成了硬梆梆的一坨。
冯驾一个人守着这一大桌的酒菜静静地坐着,戌时已过,婢女们温酒已经过了一遍又一遍,薛可蕊却一直没来。
冯驾不动筷,更不动身,他终于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尽管这些都是因他的过错才导致的局面,可是他若不杀那人,他会终生难安。
酒菜失了原有的味道,冯驾的心也失了原有的澎湃。尽管他舞动手中的刀,便能摘星揽月,横扫乾坤,可是他不小心弄丢的东西,如今费劲心力却怎么也找不回来了。
直到婢女们都已经站不住了,冯驾便叫婢仆们都退下,他一个人等着夫人便好。
管家陈柏峰提议,由他去相请夫人来知春亭用膳,也省得王爷您空等,却被冯驾抬手拦住。冯驾让陈柏峰也可以回去了,他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他再坐一会便会自己回去的。
可是管家陈柏峰不敢走,他只走出了知春亭离冯驾不远不近地站着。
陈柏峰立在黑暗里无奈地摇头,他觉得王爷的愿望是必定要落空的,王爷什么都不给人说清楚,单拿只鼓给夫人。连他都搞不清楚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更何况脑子有问题的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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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蕊蕊对赤术的感情,这一章有比较明显的暗示——那就是一种很矛盾的感情。这里总结一下,应该是对从前蕊蕊所有表现的一个提纯:
第一感,薛可蕊一定是排斥赤术的,毕竟身负国仇家恨,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赤术。赤术的死,是她对自己感情上最重要的交代。
但是在客观上,赤术对她的爱带给她过温暖与甜蜜,就像不少小可爱也能感觉到的那样,赤术是一个魅力十足的男人,蕊蕊不可抗拒心底的触动。
只可惜这触动在充满血泪的国仇家恨面前,反倒变成了罪过,蕊蕊抗拒这种触动,所以她害怕见到赤术,害怕与赤术有关的一切东西,因为那会提醒她,她究竟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不允许自己成为第二个薛可菁。
冯驾以赤术的死为诱,邀约薛可蕊赴宴,他自认为是替蕊蕊报仇了,他的心上人就会恢复正常,可是他不知道蕊蕊对赤术隐藏的第二种感情,他刺激到了蕊蕊。女主会因赤术的死而放下心中负罪,会有解脱之感,但是悲伤却是发自内心的不可控制。蕊蕊一定不会来与冯驾一起庆祝赤术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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