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自己比做瘸腿的小鹿儿,一头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小鹿儿。
呵――郁竹仰望被树冠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无奈地笑了。
她自己何尝不是一头在汹涌浪涛中苦苦挣扎的小鹿?
每条经过她身边的船儿,上面的人都道:“来吧!赵郁竹!跟我们的船走,你会拥有一切;否则,只有淹死一途!”
晏之临啊,郁竹跟你一样,只是一头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端午那日,她悄悄地将一盒精致的粽子,放在了隆福宫后院那张已积了层薄薄灰尘的石桌上。斜阳里,她双手合十默默祷告。
小小粽子,纪念的是峨冠博带的屈原大夫,他为了自己的信念,宁愿缚石投江。郁竹不敢自比屈大夫,可是心中亦存一丝信念。郁竹身为女子,却不愿做深宫里随波逐流的浮萍。
殿下,郁竹祝您一生平安幸福。
林间光线渐渐黯淡下去。郁竹抬头望望,空中的太阳已挂到西边的树梢上,颜色变得赤红。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不早了。
小路仍向林中伸展,但郁竹转过了身――该回去了。
走了约一刻钟的功夫,她已经能看到来时那座假山的山尖了。
正在这时,斜旁冷不防有人道:
“你似乎很喜欢独自一人四处闲逛。”
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缓,还透着那么一点懒洋洋,不过,还是把郁竹吓了一跳。她转过身去。
一棵大树下,一人倚树而立。
“殿下?”郁竹蹙眉。这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你好,赵小姐。”晏之原仍旧靠着树,悠悠闲闲道。他双手抱臂,一只脚跷起来,搁到地上一块大石上。
郁竹默默行了礼。
晏之原也不说话,只将眼睛微微眯着,脸仰起,然后,居然一心一意享受起此间清风来。
郁竹转身欲离去。
“赵小姐!”晏之原突然唤住她。
郁竹只得停下脚步,转回身去。
晏之原眼睛睁开了,眸子亮晶晶的,嘴角挂着笑意,“你噔噔地沿这条小路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幸亏过了好大一会,又噔噔地回来了,否则,我还真怀疑你是林间飘荡的游魂。”
郁竹不知道他意欲何为,只得默然不语。
晏之原靠着树,懒懒道:“作为一个大家闺秀,作为一个还称得上美女的女孩,平时除了温良谦恭外,还要多出来走走,抓住机会努力表现自己,这样才会有名门公子认识她。这对她,对她的家族都大有裨益。”他斜眼望着郁竹,微笑道:“难道你的姑母就从来没教过你么?”
忽然,他慢慢直起身,朝郁竹走来。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颀长而瘦削,斯文而俊秀,但周身笼罩着一种无形的迫力,好在他走到离她二尺开外的地方就站住了。
“有人说,赵家大小姐是个怪人。要知道――”他一弹指甲,撇唇道:“这对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来说,委实不是句好评语。”
“殿下取笑我?”郁竹注视着晏之原身后某处。
晏之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来帮你。”
郁竹纤眉扬起,诧异地看了一眼晏之原。后者转眼斜睨她,眼神狡黠而神秘。稍倾,他薄唇轻启,道:
“我们做朋友罢。”
这下,郁竹是真真正正地诧异了。
晏之原似乎很乐意看到她的目瞪口呆。他笑了笑,露出整齐的、闪闪发光的牙齿。
“像我这样的人,找朋友可是很挑剔的;像今天这样,本皇子主动找上门的,赵小姐,你还是头一个呢。”
郁竹却也不知说甚么好。
“赵盛梅是你妹妹罢?”晏之原突然问道。
郁竹抬起眼睛。晏之原唇角微勾,正凝视她的脸。
“是。”她道。她委实不知道这位四皇子在打甚么主意。
“你妹妹长得很美。”晏之原望着她,顿了顿,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比你美。”
“呃?”
“可是――”他翘起漂亮的眉梢,懒懒道:“我不会找她做朋友,即使她来求我,我也不答应。”
“不劳殿下费心。”郁竹冷冷道:“盛梅已经有很多朋友了,她很受欢迎。”
“哈哈!”晏之原突然笑了出来,“你是说我的二皇兄之安么?赵小姐――我和你打个赌,”
他伸出挺俏的食指,“我的之安皇兄永远不会去摘你家那朵小白梅的,你信不信?”
郁竹的心,蓦的一震。
“只有种植在内廷花园里的名贵花种,才值得我们采撷。袁家的阿黛是朵红艳艳的红牡丹;而你,赵小姐,完全可以成为一朵绿莹莹的绿牡丹。”夕阳晚照下,晏之原笑得一脸灿烂,如华锦衣上绣着的金线发着刺目的光芒。
郁竹也眯起眼睛,盯住了他身后一片上下翻飞的绿叶。
“殿下――”她缓缓道,“内廷花园也有样物事可堪与你一比。”
“哦?”晏之原毕竟少年心性,闻听此言,立即好奇心大起,眼珠骨碌碌四下乱瞧,“像那边一棵白杨,挺拔俊俏?还是――像咱们彩霞池里的白天鹅,优雅高贵?”说着,他自负地抬了抬下巴。他果然有个修长而白皙的脖子。
郁竹前走两步,突然一跃而起,身形灵动。晏之原那个“好”字还没出口,郁竹已将一片绿叶递到他面前。
“殿下,你像这个。”
晏之原翻了翻眼睛,貌似不满,咕哝着接过它。
“无端端地,我怎么会像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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